“安国啊，”项有志忽然扭头看向他的儿子，“想好之后干啥了吗？”
他正常得让人感到害怕。
项安国仿佛回到了自己刚毕业出来工作的时候。
他学历也不高，读书方面没啥天赋，也没啥主见，基本上都是王翠英说啥是啥。
那会儿项有志也不知道成天都在外头忙什么，反正也不太有时间管家里事儿，项安国被这样一问，就回到了那年被支配的感受里。
“看来是没想好，”项有志又嘀咕，“这孩子打小就没主意，真是愁人……”
人到中年了，还能让老父亲操心工作的事儿，项安国不知道自己该感到幸福还是羞愧。
但陶莹立马问：“爸，您觉着安国干点儿啥好呢？”
“最近他不是总捣鼓抖空竹么，这行当我瞅着如今又时兴起来了，”项有志琢磨了一下，“那广场上好多人录像呢，我那天打听了一下儿，干这个还挺挣钱。”
录像……项修竹最先反应过来：“直播？”
如今最火的的确就是直播经济了，好多明星都开始直播带货呢。
项安国是不懂这些，他每天忙着干各种工作挣钱，回来家里还有一堆事儿要忙活，真能休息的时候倒头就睡了，根本没时间刷什么社交平台。
但是陶莹不一样，她现在干家政，各个平台都上短视频宣传，才好扩大客源，小李比她年轻，这些事都是小李在负责，她会跟陶莹科普一些情况。
“直播好啊，”陶莹立刻接话，“只要有人能跟着你爸拍摄，他就正常抖空竹就成。”
“我师父不是说我爸比他还牛么，平时也可以直接把带徒弟的视频发出来啊，”项修竹都兴奋起来了，“还能指导指导粉丝强身健体呢，也宣传宣传咱空竹！”
“这就对咯，”项有志筷子敲着酒杯圈儿，“现在说咱抖空竹是啥……非遗，国家正重视，但越是老行当，越得跟上时代，才能更好发展，这方面儿，你师弟就比你强。”
印兴学确实在传承和发扬抖空竹这块儿脑子更活，所以他能第一拨赶上时代的红利，能靠自己喜欢的事儿挣到钱，做好事业。
项安国有些茫然：“那我怎么才能跟上时代呢？”
老爷子沉吟片刻，忽然用筷子敲响了酒杯：“看你爹的！”
这天晚上，父子俩都喝得比较尽兴，因此也睡得早，第二天一早，全家陶莹起最晚。
她起来的时候全家都整装待发了，并且还给她打包好了一个焦圈儿。
“妈，您路上吃！”
陶莹人还在发懵呢，就被他们爷孙三个给拉出了门儿。
印兴学已经在公园儿里等着了，他一看到项有志，就连忙迎上来叫“师父”。
“怎么着，师兄，终于想通了？”
项安国其实这阵子已经有了打算，他就是喜欢抖空竹，并且确实还算有点儿天赋，能跟印兴学一块儿好好带带徒弟，也算是为抖空竹发扬光大做贡献了。
但他确实没想好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别的。
项修竹脑子灵活，他管陶莹要了手机，直接注册了个抖音号叫“抖空竹的项师傅”，然后取了个标题——
「中间人失业后……」
这标题确实吸睛啊，还没开始正式直播，就已经有人点进直播间里来了。
“爸，空竹抖起来！”
项安国有点儿紧张，他手都开始抖了，双腿也有些不听使唤。
这时候项有志沉声说了一句：“集中注意力，手要稳！”
关键时刻，还是老师傅的叮嘱，最能稳住心神。
项安国深呼吸几次，然后手上开始动作。
空竹高速旋转出嗡嗡鸣响，项安国手中的两竿蓄力一甩，彩釉包裹的竹轮一下就像银盘升空似的，稳稳架在了竿尖的丝线上头。
项安国身形微蹲，一腿往后，撤成了弓步，双臂绷线的样子就像在牵星揽月，他的头跟着竿势转向一侧，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枚悬于头顶的 “明月”。
空竹在晨光里流转着细碎光泽，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正举着手机对着项安国的项修竹立刻开始在镜头外讲解了起来。
“项师傅这招‘抬头望月’真是利落！就像银轮破空，一线牵月！竿起竹旋如悬镜，抬头望处，是不是抖出了满屏的东方雅韵！”
还得是中学生，说起这种解说词来一套一套的。
印兴学笑着点评：“中学是一个人人生中最有文化的时候了……”
“这一甩一牵，空竹化月！项师傅定格抬头的瞬间，这招‘望月’是不是帅到犯规！”
项安国一张老脸被他儿子解说得通红通红的。
陶莹都快看呆了。
“项师傅，再来一招！”
项安国这会儿开始渐入佳境。
他状态好起来，人也跟着自信了：“好，我再来一招鹞子翻身！”
说话间，他手里的竹柄轻旋，空竹已在丝线之上转出雄浑的嗡嗡鸣响。
项修竹兴奋起来：“这声儿是不是像松涛！”
镜头对准项安国，他的腰身骤然发力，手腕翻卷带起一股巧劲，彩釉竹轮瞬间挣脱线面，就像一只矫健的鹞子直冲向半空中，在日光里划出一道凌厉弧线。
项安国整个人以单脚为轴疾速扭转起来，双臂张开，有点儿像鹞子振翅的样子，衣摆也随着转身的动作翻飞起来。
他的目光始终紧锁那枚空中翻转的 “精灵”，而陶莹和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已经牢牢钉在了项安国身上。
空竹在高空急速旋转变向，哨口迸发的声响时疾时缓，就在它俯冲下来的一瞬间，项安国手里的双竿精准迎上去，丝线稳稳承接住了空竹。
项修竹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声音也越来越高：“项师傅这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刚劲中藏着灵动，翻转间透着从容！既复刻了鹞子空中翻身的敏捷姿态，又把非遗技艺以巧胜力的精髓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咋没发现竹子平时这么能说，”项有志既高兴又骄傲，“安国不错，这些年基本功没落下啊！”
陶莹一直傻傻咧着嘴笑，只是笑着笑着，看向丈夫的眼睛就模糊起来。
泪水夺眶而出。
当年那个令她心动的少年，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