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中心负一楼的美食广场，活脱脱一个修罗场，简直就是叶伟打工生涯的浓缩版！
这里永远人挤人，烤肉香、奶茶甜，混着汗臭和消毒水味儿，黏糊糊地糊在人脸上，简直睁不开眼。
取餐区更是挤爆了——有跟他一样火急火燎的外卖小哥，也有慢悠悠逛街的小情侣。
叫号声、催单声、锅铲哐当声，吵得人脑瓜子嗡嗡直响。
叶伟像开了自动导航，在人缝里左突右冲，终于杀到那家出餐慢到离谱的煲仔饭店。
果然！取餐屏上他的号码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他手指头搓得都快冒火星了，眼睛在手机刺眼的红色倒计时和取餐屏之间疯狂切换，心跳咚咚咚，快要把胸口撞出淤青。
上单超时的提示音像往伤口上撒盐，搞得他接新单时手都在抖。
等他终于抢到那盒烫手的煲仔饭，飞奔向电动车时，第二个订单也毫不留情地亮起了超时红灯。
双杀！叶伟瞬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大中午的太阳明晃晃地悬着，不仅不暖和，反而像舞台追光灯，把他所有的翻车现场照得贼亮堂。
电动车一路“嘎吱嘎吱”地呻吟着，活脱脱替主人叹气。
叶伟的呼吸又重又乱，胸口那颗心一个劲儿地往下坠。
平时叽叽喳喳的乐乐这会儿也蔫儿了，小手死死拽着爸爸的衣角，乖得不像话。
外卖站点还是那个老地方，可今天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
车还没停稳呢，王德发那炸雷般的大嗓门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叶伟！你他妈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这一嗓子直接把站点炸开了锅。
休息的、整装备的骑手们齐刷刷抬头，吃瓜群众瞬间上线。
吴小宇靠着电动车悠哉喝水，嘴角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
杨建新假装专心检查轮胎，动作却明显卡了壳；
刚回来的唐薇一把摘下草莓头盔，眉头拧成了大疙瘩。
叶伟抱着乐乐，脚步沉得像拖着铅球。
他缩着脖子蹭到王德发跟前，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老王直接把手机“啪”地拍他脸上——好家伙！
超时记录加一星差评，那叫一个扎眼！唾沫星子跟下雨似的喷过来：
“叶伟！你可真能耐啊！一天之内给我整出两个超时单子，还附赠一个新鲜出炉的差评！你是来上班还是来给我添堵的？！”
站长的怒吼在狭小的站点里炸开，震得叶伟耳朵嗡嗡直响。
周围同事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
有人投来暖烘烘的同情，有人冷冰冰地事不关己，还有像吴小宇那样直接笑出声的，活像在看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滑稽剧。
“站长...那个...”
叶伟嗓子干得像三天没喝水，“第一单是老人家腿脚不方便开门慢了，第二单是因为...”
“因为啥？因为你菜！”
王德发脸上的肥肉气得直抖，直接打断他。
“腿脚不便？这也能当借口？你不会提前打电话？不会让放门口？
带着个孩子就了不起了？全宇宙都得给你让道是吧？
我看你就是存心的！要态度没态度，要能力没能力！”
每个字都像涂了毒的小刀，嗖嗖往叶伟心窝子里钻，扎得他躲都没地儿躲。
他心里憋着一肚子话：真不是故意的，真的拼了老命了，甚至想搬出乐乐那句“芳姨奶奶最好啦”...
可王德发那炸雷般的吼声和冷冰冰的系统数据，直接把他的话碾成了渣渣。
“自己瞅瞅！送餐迟到，服务态度差！”
王德发戳着差评详情的手指都快戳穿屏幕了，嗓门飙得比广场舞音响还高。
“平台罚200！站点再扣100！这礼拜算白给资本家打工了！扣不完就从下个月底薪里薅！”
“叶伟你给我听好了！最后通牒！再犯一次，立马拎包滚蛋！带着你家小累赘喝西北风去吧！”
“小累赘”仨字就像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在他心口烫出个血窟窿。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爬满红血丝，憋屈、愤怒、绝望在胸腔里咕嘟咕嘟冒泡，差点从嗓子眼喷出来。
骂他认了，但谁都不能作践他的崽！
拳头攥得咯吱响，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像容嬷嬷的针，硬生生把他从暴走边缘拽回来。
余光里是王德发那副鼻孔朝天的嘴脸，是同事们或明或暗的打量，更是怀里乐乐吓得直哆嗦的小身板。
不行...绝对不能冲动...为了乐乐...
那股快要炸开的怒火，硬生生被“活下去”这块大石头给压了回去。
他死死咬着牙，下巴绷得跟铁块似的。
刚刚挺直一点的背，现在弯得比之前更厉害，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
他把所有翻腾的情绪都硬塞回心里，整个人只剩下麻木和绝望。
“对...对不起站长...是我不好...”声音哑得不行，还带着微微发抖。
王德发看他这副彻底蔫儿了的怂样，得意地哼了一声，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才甩手走人。
叶伟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整个人都空了。
三百块罚款...那可是乐乐半个月的奶粉尿布钱啊！
他好像已经看见空空的钱包，听见乐乐饿得哇哇哭的声音了。
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像冰水一样把他淹没了。
他是不是真的特别没用？是不是根本不配当乐乐的爸爸？
他像个机器人一样，拖着步子挪到站点最角落的杂物堆，慢慢蹲下来，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肩膀一抽一抽的，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特别特别沉重的呼吸声。
汗水混着泪水，把老爸那条旧工装裤浸得透透的。
小乐乐被他放在旁边，小家伙哪见过老爸这副模样啊，吓得小手直哆嗦，紧紧拽着老爸的胳膊，小嘴一瘪，眼泪珠子眼看就要掉下来。
突然，“叮铃铃——”一阵手机铃声杀了出来，又急又响，愣是把角落里那股子压抑劲儿给撕破了。
这铃声特执着，不是外卖平台的提示音，也不是闹钟。
可叶伟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
唐薇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从他工装裤口袋里摸出那个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的旧手机，瞄了眼来电显示——“芳姨”。
她麻溜儿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怼到叶伟耳边。
叶伟呆呆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汗渍，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
电话那头，芳姨着急忙慌的声音传了过来，因为不太会用智能手机，嗓门儿贼大，连旁边的唐薇和小乐乐都能听个大概——
“喂喂？是小叶吧？就是那个送外卖的小帅哥对不对？哎呀妈呀终于打通了！
对不起啊孩子，都怪我这个老太太手脚慢耽误你了！我刚让孙女教我啦，那个差评...那个差评是不是能取消掉？
还能改成五星好评不？你快教教奶奶怎么操作，我保证给你改回来！绝对不能让你受这个委屈！”
老奶奶的声音又急又真诚，听着都快哭出来了。
她不停地道歉，反复追问怎么撤销差评，那股子倔强劲儿跟她平时慢悠悠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都怪我耽误你时间...你抱着小宝宝爬四层楼多辛苦啊...我绝不能让你因为我被扣钱...”
这通电话就像在结冰的湖面上砸开个洞，芳姨着急又暖心的话语像暖流一样，哗啦冲进叶伟快要冻僵的心里。
他整个人都懵了，举着手机的手抖得像筛糠。
原来...不是他的问题？
居然有人记得他抱着宝宝爬了四层楼？
天呐！居然有人因为自己受罚急成这样？还这么自责？
原来...真的有人在意他的委屈啊！
一股又酸又暖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唰地就模糊了视线。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时乐乐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笨笨地擦着爸爸脸上的眼泪，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地说：
“爸爸不哭...芳姨奶奶最好啦...糖糖是甜甜的...”
电话那头的芳姨听到乐乐的声音更着急了：
“是乐乐吗？宝贝吓坏了吧？哎呀都怪我...小叶你快说，这评价怎么改？可不能让你受这委屈！”
站在旁边的唐薇看着叶伟发抖的肩膀和乐乐暖心的小动作，这个平时超凶的姑娘眼睛也红红的。
她深吸一口气，拿过叶伟的手机走到旁边，用特别温柔的声音慢慢教芳姨怎么撤销差评写好评。
叶伟还蹲在那儿，整个人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粗糙的大手一把将乐乐紧紧搂进怀里，像是要从这个小不点身上充电续命。
哇塞，原来这破世界不全是白眼狼和糟心事啊！
他那些偷偷摸摸的付出和被迫迟到，居然真有人看在眼里还当宝贝似的记着。
绝了！一份迟到的温暖还真能当救命稻草使！
穷还是穷成狗，怂还是怂成包，王扒皮的刁难和系统的变态任务照样得扛。
但这会儿他缩在乱七八糟的角落，怀里揣着儿子，手机贴着耳朵听老太太又急又暖的唠叨。
叶伟觉得那座压得他快嗝屁的冰山，“咔”地裂了条缝，漏进来一丢丢叫“希望”的星光。
他门儿清，差评说不定能糊弄过去，罚款八成跑不掉。
可有些东西，比这些破事金贵多了。
抱着乐乐的手臂，不自觉地又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