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卫燎原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尚显单薄，但眼神却坚定得如同万载磐石的少年，心中满是欣慰。
他戎马一生，见过悍不畏死的猛士，见过智计百出的儒将，但如苏文渊这般，以一介书生之身，敢于直面北境万里风雪，去挑战那连他都感到棘手的绝地险境的，极少极少。
“胡闹！”伴随着这声怒喝，卫燎原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如同一座实质般的山岳，轰然压向苏文渊。这股威压犹如排山倒海之势，仿佛要将苏文渊彻底碾碎。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足以让山峦都为之崩塌的威压之下，苏文渊竟然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他紧紧咬着牙关，身体虽然摇摇晃晃，但却顽强地挺直着胸膛。每一次摇晃，都似乎是他与这恐怖威压的一次对抗。
苏文渊的膝盖在重压下微微弯曲，但他并没有放弃。他用尽全力，一点一点地将弯曲的膝盖重新站直。他的双脚如同在地上生了根一般，稳稳地立在那里，任凭那恐怖威压如何肆虐，他都坚如磐石。
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宛如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透露出一种不屈的精神和坚韧的意志。而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更是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坦然地迎向了卫燎原那双充满了怒火的虎目。
“卫帅，”苏文渊的声音颤颤巍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学生并非胡闹。老师危在旦夕。为人弟子，若不能为其求得那一线生机，纵使日后学究天人，官拜宰相，又有何颜面立于这天地之间？”
“学生之意已决！”苏文渊双眼直视着卫燎原，毫不退缩地说道，“还望卫帅……成全！”这一番话，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卫燎原的内心，让他不禁为之一震。
卫燎原凝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一脸决然，毫无半点犹豫之色。字字泣血的话语，无一不让卫燎原深感他内心深处的决心和信念。心中原本充满了的怒火，在这一刻，被苏文渊这股纯粹到了极点的孝与义所震撼。他缓缓地收回了身上的威压，那原本如泰山般沉重的气势，在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你小子……”卫燎原苦笑着摇了摇头，“跟你那个犟得像头牛的老师，真是一模一样。”他的话语中既有对苏文渊的责备，也有对他的认可。
卫燎原明白对于苏文渊这样的人来说，任何的劝阻都是徒劳的。这样的人一旦决心已定，无法轻易动摇。
他转过身，走到了那巨大的沙盘之后，从一个上了锁的玄铁箱子中，取出了一卷由不知名兽皮，缝制而成的古老地图。
那地图刚一展开，一股混杂了岁月尘埃与淡淡血腥味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地图之上山川河流标注得极其详尽。但在那些正常的地理标注之外，却有十几个地方，被用鲜红的朱砂，画上了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这是我镇北军，耗费了百年，用无数将士的性命，才绘制出的……北境绝地录。”卫燎原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凝重，“上面每一个骷髅头，都代表着一处九死一生的险地！”
他的手指缓缓地划过那些令人心悸的标记。
“西北三百里——断魂坡，那里常年有能吹散人魂魄的九幽罡风。罡气境以下的武者，入之必死。”
“正北五百里——万妖谷，据说是上古妖族战场，至今仍有强大的妖兽残魂盘踞，凶戾异常。”
“东北七百里……”
他每说一处，方昭云的脸色便更白一分。
这些地方，他身为镇北军的都尉，大多都只是有所耳闻，便已谈之色变！
最后卫燎原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东北角，一片被标记为深黑色的巨大深渊之上！
“万魂窟。”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根据军中古老的典籍记载。此地乃是极阴之地。其最深处阴煞之气凝结成冰，万年不化。在那至阴的寒冰之中，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诞生出能聚拢残魂，逆转生死的……还魂草。”
苏文渊的眼睛，猛地一亮！
然而，卫燎原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但是，”卫燎原看着他，沉声说道，“想要进入万魂窟，有一个最基本的条件。”
“那便是修为，至少要达到罡气之境！”
“那魂窟外围充斥着一种，名为阴煞罡风的诡异能量。它能直接侵蚀人的气血与神魂！唯有罡气境武者，那由磅礴气血凝聚而成的护体罡气，才能勉强抵御一二！”
“你如今虽然得了奇遇，踏入了凝血之境。但气血终究无法外放。入之，与送死无异。”
苏文渊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卫帅说的是事实。
他修炼时日尚短，修为境界是硬伤，却是无法用任何计谋来弥补的。
难道真的要在此枯等数年，待武道修为自然突破吗？
可是，老师的伤势等得起吗？！
就在他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之际。
卫燎原看着他那充满了不甘与决然的眼神，沉默了许久。
终于——
他下定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心。
“罢了。”他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他看着苏文渊，那双如同猛虎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有欣赏，有惋惜，更有一丝……不忍。
“小子，”他沉声说道，“寻常的方法，你是去不了了。不过我镇北军中，倒还有一个能让你在短时间之内，强行突破至罡气之境的法子。”
“什么？”苏文渊的眼中，瞬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若有办法，不论付出何代价，文渊愿意一试，请卫帅成全。”
“那地方，名为血炼试炼场。”卫燎原的声音变得无比的低沉，它并非人力建造。而是我大奉开国之时，与天狼部进行那场最为惨烈的定国之战的……主战场。”
“那一战，我大奉七十万铁血男儿，与天狼部五十万狼骑，在此，鏖战七天七夜！最终虽胜，却也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那片大地被数十万忠勇将士的鲜血与不屈的战魂，浸泡了数百年，早已化为了一片充满了无尽战意与煞气的绝地！”
“任何人，只要踏入其中，便会立刻遭到，那数十万不灭战魂的无差别攻击。”
“那不是物理上的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你的意志，你的神魂。”
“你会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经历最残酷的战场搏杀。你会看到你的战友，在你面前被撕成碎片。你会感受到最锋利的弯刀，砍入你的骨髓。”
“那是一种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之人，都当场崩溃与疯魔的无尽折磨！”
“但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若你能在那片炼狱之中，凭借自己钢铁般的意志，硬生生地撑过七天七夜。”
“那么你那被压迫到了极致的气血，便会如同火山爆发般，冲破你的肉体束缚。”
“一步迈入，罡气之境。”
“破而后立，脱胎换骨。”
他看着苏文渊，缓缓说道：
“这个试炼，我镇北军每年都会挑选出十名意志最为坚韧的兵王，进入其中。”
“但最终能活着走出来的，往往不足三人。”
“其余的人，要么疯了，要么废了。”
“而今年的十个名额，早已用尽。”
“不过……”
卫燎原看着苏文渊，那双虎目之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温和笑意。
“你小子是个例外。”
“你那首《边关》，如今已是我镇北军的战歌！它让无数即将在战场上倒下的将士，重新燃起了战意。它让那些已经战死的英魂，得到了最好的慰藉。”
“此等活人无数，慰藉英灵的功绩，早已超越了任何世俗的规矩！”
“今日我卫燎原，便以这镇北军主帅的名义破例！”
“将今年那第十一个名额……”
“给你！”
他将选择权交到了苏文渊的手中。
那是一条通往力量的捷径。
也是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
“苏兄万万不可啊！”一直站在旁边，仿佛回忆起某些可怕事情的方昭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惊惧，失声惊叫起来！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些许颤抖和恐惧，仿佛那地方隐藏着无尽的恐怖和死亡。
“那地方简直就是地狱！就算是军中那些悍不畏死的疯子，进去了也只有九死一生的下场！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方昭云的话语中充满了焦急和忧虑。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苏文渊抬手打断了。
苏文渊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方昭云那张充满担忧的脸上，而是静静地凝视着那内帐之中，依旧昏迷不醒的老师。
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透过那薄薄的帐帘，他似乎看到了老师体内的病痛和苦难。
良久。
他才缓缓地转过身来，对着卫燎原郑重地一揖及地。
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犹豫。
只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平静。
“卫帅。”
“学生多谢您成全。”
他轻声问道：
“试炼。”
“何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