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那位行为古怪的拾荒老者,苏晚踏入了真正的遗忘广场。
与边缘地带不同,广场内部更加空旷破败,地面铺陈的石板碎裂不堪,缝隙中顽强钻出些扭曲的暗紫色苔藓,散发出微弱的磷光。
广场中央原本可能存在的喷泉或雕像,如今只剩下一座巨大的、焦黑扭曲的金属基座,如同战争留下的丑陋伤疤。
远处,那座高耸的午夜钟楼在永夜的背景下显得愈发清晰,尖顶仿佛要刺破低沉的天幕,散发出不祥的吸引力。
手腕上的印记持续传来稳定的温热感,指引着方向。但苏晚不敢有丝毫大意,老者的警告言犹在耳。
她将身形隐藏在广场边缘残存的断墙和倾倒的立柱阴影中,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移动,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空气中弥漫着比之前更浓的臭氧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腐烂蜂蜜的甜腻气息,闻久了让人头脑发晕。四周异常“安静”,并非没有声音,而是那种充满恶意的城市背景音在这里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了,形成了一种虚假的、令人心悸的宁静。
然而,这种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人同时低语的嗡嗡声开始从广场深处传来。那声音起初很微弱,仿佛远方的潮汐,但逐渐变得清晰可辨。
那不是一种语言,而是由哭泣、冷笑、祈祷、诅咒等无数情绪碎片混合而成的、混乱不堪的声波洪流,直接作用于人的精神层面!
疯语者!
苏晚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一堵半塌的墙壁后,同时迅速取出了老者给的“静默贴片”。那是一个粗糙的金属小圆片,中心嵌着一颗微小的、黯淡的蓝色晶体。她按照直觉,将其贴在了自己的耳后皮肤上。
一股微弱的、清凉的能量瞬间渗入,在她耳蜗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精神屏障。外界那令人疯狂的嗡嗡声虽然依旧存在,但强度明显减弱了许多,变得像是隔着一层厚玻璃听到的模糊噪音,对她的影响大大降低。
这贴片果然有用!苏晚心中稍定,对那位神秘老者的身份更加好奇。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在广场中央那座焦黑基座的另一侧,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十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他们就是疯语者。
这些人的衣着五花八门,但都破烂不堪,沾满污秽。他们的身体扭曲成各种不自然的姿势,有的像提线木偶般僵硬地摆动,有的则如同痉挛般不停颤抖。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理智的光芒,只有一片空洞的疯狂,嘴巴无意识地开合着,发出那些混乱的低语。
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地蒙着一层浑浊的白色翳膜,仿佛已经失明,但却能精准地“看”向彼此,或者……感知到活物的存在?
苏晚注意到,这些疯语者并非漫无目的地游荡。他们似乎围绕着某个看不见的中心点,进行着一种诡异而缓慢的旋转和聚集。
随着他们的聚集,那种混乱的低语声开始产生奇异的共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噪音,而是逐渐形成了一种扭曲的、带有某种催眠和侵蚀力量的声波场!
声波场范围内的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地面上的尘埃以一种奇特的规律震颤着。苏晚甚至看到,一只不小心飞入声波场范围的、变异得如同拳头大小的飞蛾,瞬间身体僵直,然后如同被无形的手捏碎般爆成了一团粘稠的浆液!
好可怕的精神攻击!这还只是外围的逸散效果!如果被那个声波场直接笼罩,后果不堪设想!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必须穿过广场,但疯语者群恰好挡住了通往钟楼方向的必经之路。绕行?广场两侧是更加密集、如同迷宫般的危楼区域,谁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硬闯无疑是自杀。只能等待时机,或者……想办法引开他们。
她仔细观察着疯语者的行为模式。他们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仪式”中,对周围环境的反应很迟钝,除非有强烈的生命气息或声音刺激。他们的移动速度缓慢,但那个声波场的范围在逐渐扩大。
时间不等人。苏晚注意到,在疯语者群和焦黑基座之间,有一片相对狭窄的、堆满了大型金属碎片的区域,或许可以尝试快速潜行通过。但风险极大,一旦被发觉,瞬间就会被声波场吞噬。
就在她权衡利弊之际,异变突生!
广场另一侧的危楼废墟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夹杂着人类的怒吼和某种野兽般的嘶嚎!
是其他的幸存者!他们似乎遭遇了战斗,而且动静极大!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如同在平静( albeit 诡异)的湖面投下巨石!那些原本沉浸在低语中的疯语者群,猛地集体转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他们浑浊的眼白似乎闪过一丝狂热和饥渴!
混乱的低语声瞬间变得高亢和尖锐起来!整个声波场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范围急剧扩张,颜色也变得更加深邃,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
紧接着,这群疯语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丧尸,发出一片更加刺耳的、意义不明的嚎叫,开始迈着僵硬却迅捷的步伐,朝着爆炸发生的方向蜂拥而去!
机会!
苏晚心中一动!这简直是天赐良机!疯语者被那边的动静吸引,通往钟楼的方向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
她不再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藏身处窜出!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那片堆满金属碎片的区域冲去!血蔷薇裙摆在她身后猎猎作响,低语之刃紧握在手,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她的动作轻盈而迅捷,脚踩在碎石和金属片上,发出的声音被远处的爆炸和疯语者的嚎叫所掩盖。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放大到极限,警惕着可能存在的陷阱或漏网的疯语者。
就在她即将冲过最危险的中心区域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焦黑基座的阴影里,似乎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小女孩?
穿着肮脏的、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连衣裙,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背对着她,肩膀微微抽动,似乎在哭泣?
这里怎么会有小女孩?!而且是在疯语者刚刚聚集的地方!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苏晚的脊背!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陷阱?是幻觉?还是……
她几乎要停下脚步,但理智告诉她,绝不能停!后面的疯语者随时可能回来,或者被她的气息吸引!那边的爆炸声和战斗声似乎正在减弱,说明冲突可能很快结束!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那个蹲着的小女孩,突然停止了抽泣。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一双眼睛大得不成比例,瞳孔却是完全漆黑的,没有一丝眼白。她的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延伸到耳根的笑容,露出密密麻麻、如同锯齿般的尖牙!
这绝不是人类女孩!
“嘻嘻……新来的……姐姐……”小女孩发出如同玻璃摩擦般的尖锐笑声,声音直接穿透了“静默贴片”的屏障,钻入苏晚的脑海!“来陪我玩呀……永远……留下来……”
随着她的笑声,一股远比之前那些成年疯语者更加凝聚、更加冰冷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向苏晚的意识!
苏晚早有防备,但没想到这看似弱小的存在精神攻击如此强悍!她闷哼一声,感觉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针扎刺,眼前的景象都出现了重影!耳后的静默贴片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表面的蓝色晶体瞬间布满了裂纹!
不能被她拖住!
苏晚咬破舌尖,利用剧痛强行保持清醒,脚下速度丝毫不减,反而将剩余的精神力全部灌注到双腿,爆发出更快的速度!低语之刃反手向后挥出,并非为了攻击,而是划出一道精神力的刃芒,试图干扰那股追击而来的精神冲击!
“嗤!”
精神力刃芒与冰冷的精神冲击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湮灭声。小女孩发出一声恼怒的尖啸,但苏晚已经借此机会,如同旋风般冲过了那片金属碎片区,一头扎进了广场另一侧的狭窄巷道阴影之中!
她不敢回头,沿着巷道拼命向前奔跑,直到将广场远远甩在身后,那小女孩的尖啸声和疯语者的嘈杂也渐渐听不到了,才敢靠着一面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
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太阳穴突突直疼,那是精神力过度消耗和遭受冲击的后遗症。耳后的静默贴片已经彻底碎裂,化作粉末落下。
好险!那个小女孩……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疯语者,但又似乎更加诡异和强大?是变异体?还是……更可怕的存在?
永夜都市的危险程度,远超她的想象。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威胁,精神层面的诡异存在更是防不胜防。
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苏晚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除了精神疲惫,并无大碍。她抬头望向巷道前方,城市依旧被永夜笼罩,但钟楼的尖顶似乎又近了一些。
经过刚才的惊魂一刻,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在这座疯狂的城市里,任何看似弱小或不合理的存在,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她休息了片刻,待精神力恢复少许,便再次起身,融入阴影之中,向着那座象征着考核终点的午夜钟楼,继续潜行。
前方的道路,注定更加黑暗和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