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那条灵雾小径，顾阳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洞府里擂鼓般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月璇尊者背对着他，立于玉漱泉边，云鬓轻挽，身姿婀娜，依旧是那身素白的道袍，与这氤氲仙气融为一体，却散发出比泉眼更深不可测的冰冷。
没有给他行礼的时间。
“你身上，沾了星屑的味道。”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顾阳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头皮炸开！
她知道了！坠星涧那地方混乱不堪，她怎么可能……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坠星涧的残渣，也敢往灵脉里塞。”月璇尊者缓缓转过身，脸庞如玉，眉目如画，而眸光如万载寒冰，没有丝毫情绪，只有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不知死活。”
噗通！噗通！
顾阳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剧烈跳动，四肢僵硬，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所有侥幸心理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弟子…弟子愚昧…求仙子…求尊者饶命…”声音嘶哑破碎，挤出口的瞬间就消散在浓郁的灵气中。
“饶命？”月璇尊者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她缓步走近，停在顾阳身前，垂眸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沾染了污迹的蝼蚁，“你那点小心思，本座没兴趣理会。”
她话锋微微一顿，指尖抬起，并非指向顾阳，而是虚点向那汩汩涌动的玉漱泉。
“但这口泉，不容丝毫玷污。”
“你既引了不干净的东西入体，污了本座灵泉的‘器’，便须负责到底。”
顾阳猛地抬头，眼中充满茫然与恐惧。“器”？什么器？负责？怎么负责？
月璇尊者根本不容他发问，屈指一弹，一道白光没入顾阳眉心！
并非传承，而是一篇极其繁复、冰冷、带着强制契约意味的玄奥法门——【汲灵化生诀】！
这法门霸道无比，竟是要以他身体为媒介，强行抽取外界一切可汲取的能量，炼化提纯后，反哺给指定的“目标”！而过程中所有杂质、毒素、反噬，都将由他这个“器”来承受！
“以此法，汲取你体内星屑残渣及所有斑驳灵力，化入此泉。”月璇尊者的声音不容置疑，“每十日，需化入相当于三块下品灵石的量。完不成，或是灵力不纯…”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瞬间弥漫开的、如同实质的杀意，让顾阳如坠冰窟，神魂都在颤栗。
这是把他当成了人形滤网！人形炼炉！不仅要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还要用他的身体来净化垃圾，供养这口泉！
反抗？拒绝？
念头刚起，那深入神魂的契约之力便骤然收紧，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根本没有选择！
“弟…弟子…遵命…”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绝望。
“现在，开始。”月璇尊者漠然转身，重新望向泉眼，不再多看他一眼。
顾阳跌跌撞撞走去，跪坐在泉边，双手颤抖地按在池壁之上。
【汲灵化生诀】被迫运转！
轰——！
丹田内，那尚未完全炼化的星辰精金之气、以往吸收废料残留的斑驳药毒、甚至包括他自身苦苦修炼出的《冰心凝脉诀》气流，瞬间被这股霸道的外力强行攫取、搅动、撕裂！
“呃啊——！”
剧痛远超坠星涧反噬！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扔进了磨盘里疯狂碾磨！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铁丝贯穿，拉扯！
他眼前发黑，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溢出，身体剧烈痉挛，却无法停止！
那被强行抽取出的、混乱而狂暴的能量流，透过他的双手，疯狂涌入玉漱泉中！
然而，这些斑驳的能量并未直接污染泉眼，而是在【汲灵化生诀】的霸道转化下，被硬生生提纯、分解，其中最精纯的一部分融入灵泉，而更多的毒素，杂质，以及那星辰精金之气的狂暴锐利之意，则全部残留在了他的体内，疯狂破坏着他的经脉根基！
【警告！宿主遭受未知功法反噬！经脉重度受损35%！45%！…】
【异种能量淤积！丹毒沉淀！】
【《冰心凝脉诀》根基动摇！】
系统的警告音疯狂响起，却无力改变任何事。
顾阳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用来擦拭污秽的抹布，在用生命过滤着毒素，供养着别人的清泉。
痛苦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彻底崩溃，意识即将湮灭时，那恐怖的抽取之力才缓缓停止。
【本次‘化生’完成。符合要求。】
【经脉永久性损伤52%。《冰心凝脉诀》境界跌落。】
【多种异种毒素沉淀，需尽快化解。】
月璇尊者甚至没有回头检查，只是淡淡一句：“够了。出去。”
顾阳如同一摊烂泥瘫倒在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胸膛还在微弱起伏。他像一条被榨干了所有水分的鱼，躺在自己咳出的血泊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氤氲的灵气。
原来…这就是“负责到底”。
原来…他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一个一次性的…“器”。
两名面无表情的白衣傀儡弟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他拖出了洞府，随意丢弃在下山的石阶旁。
冰冷的石阶硌着剧痛的身体，山风吹过，带走仅存的温度。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经脉半废，功法跌落，毒素沉淀…就算月璇尊者不再找他，他也基本成了一个废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怀中那枚月形玉符，再次震动。
一道冰冷的意念传入：
“十日后，若未能化入三块灵石量…”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彻骨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她还要继续用！直到他这个“器”彻底报废为止！
顾阳躺在石阶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很想笑。
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挣扎，笑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仙途。
他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浑浊的泪混着血，从眼角滑落。
但下一刻，那双眼猛地睁开！
空洞和绝望被一种极致的、疯狂的、不甘的愤怒取代！
想把我当器用尽然后扔掉？
没那么容易！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着即将涣散的意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沟通系统。
“系统！所有积分！全部！兑换修复经脉、化解毒素的丹药！最好的！”
【积分-587.7！兑换‘百草续脉丹（劣）’1，‘清毒化瘀散’1！】
【当前积分：0】
一枚圆润的青色丹药和一小包药散出现在他手中，散发着微弱的药力。
他看也不看，如同濒死的野兽，将丹药和药散胡乱塞进嘴里，拼命咽下！
药力化开，开始艰难地修复受损严重的经脉，化解沉淀的毒素。
过程缓慢而痛苦。
但他只是死死咬着牙，眼睛赤红地望着流云宗那巍峨的仙山楼阁，望着那云雾深处。
恨意如同野火，在废墟上疯狂燃烧。
你们等着。
只要我顾阳还有一口气在…
他挣扎着，一点点爬起身，拖着残破的身躯，踉跄着，消失在通往杂役房的、阴暗的山路尽头。
背影佝偻，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偏执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