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莺低垂着头,双手把托盘高举到眉前,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两人此刻的状态。
可凌云眼里火花瞬间熄灭时的黯然,却被她真真切切看在眼里。她低着头,咬着唇,努力克制着那就要向上弯起的嘴角。心里已经笑出了声。
——呵呵,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女人。
“行了,放下你就出去吧。”萧天宇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烦躁。锦莺的身体微不可觉的僵了僵。
“是,侯爷。”她的声音却一如往常一般柔顺温和,听不出丝毫异样。
放下托盘,锦莺刚转身,又听到萧天宇说道:“以后你就不用过来侍候了,夫人有自己的丫鬟,她不习惯用其他人。”
这一次,锦莺却没稳住,凌云看到她整个人摇晃了一下,才头也不回地答道:“是,侯爷,奴婢告退。”
锦莺袅袅婷婷地走远,凌云侧目看着萧天宇。沉默了好久,萧天宇总算忍不住开口问道:“云儿这是……”
“为什么不让她侍候了?”凌云直截了当的问道。
萧天宇的脸上迅速泛起红色。他眼神闪烁,不知应该往哪儿看。
须臾,他似下了决心一样,忽的直视着凌云的眼睛,抬起两手想要握住凌云的手。可情急之下,他却忘记自己左手伤着,刚一动,便痛得他飚出眼泪来。
“唉,唉哟……” 实在没忍住,萧天宇哭出了声。
凌云这下,也把自己要问的问题给忘记了,急得也差点掉了眼泪。不是她对伤痛有多在意,而萧天宇这美人落泪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
“唉呀,你,别动别动!”凌云惊道。她两手举在两边,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是应该按着萧天宇不让动呢,还是扶着他坐起来呢?又或者,解开他的绷带,再检查一下伤口?
一向沉着冷静的凌将军,居然也有了手足无措的时刻。
好不容易安抚下萧天宇,凌云替他掖好被子,把炭盆拿得近些。她道:“你这边肩膀可不能吹着风,千万不能掀被子。”
“你要走吗?”萧天宇撅着嘴。
“我…”凌云有些迟疑。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守着萧天宇,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亲自去做。她温柔地对着萧天宇一笑,道:“你好好养伤,早点好,我们才好重新再拜堂。”
这句话瞬间取悦了萧天宇,他眼睛亮了亮,道:“好,我已经让将旁边那屋收拾了,你今晚先住那儿。”
“如果摆设不满意,明天我让他们再换。”
“好。”凌云点点头,把床头的灯拿远了些,转身出了门。
萧天宇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关上门,才满足地闭上眼睛。一炷香之后,萧天宇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万籁俱寂里,隔壁的房门无声地打开一条缝隙。凌云一身黑衣,鬼魅一般飘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侯府的高墙上。
而在另一边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凌云飞身而出的背影。在她的背影消失之后很久,那双眼睛的主人不急不徐地走出阴影,缓缓走向下人们住的方向。
凌云关门的声音很轻,但,萧天宇却在此时猛的睁开了眼睛。一些奇怪的感觉在他心里盘旋,却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他想坐起来,动了动,发现自己起来会扯着伤口。低低地叹了口气,在黑暗里沉默着。以往这种时候,他随便哼一声,立马就会有丫鬟出现。
可是今日,萧天宇却不想有任何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除了凌云。
萧天宇睁着眼,看着黑洞洞的房顶,脑子里各种与凌云相识以来自己点点滴滴不一样的感觉,还有不知不觉中改变的好多习惯。
以前,任何人于他,都只是下人。他对谁都没有丝毫不一样的心思。
哪怕锦莺和翠娥,她们也只是萧天赐给自己安排的,在床上服侍的丫鬟。他不喜欢也不讨厌,况且,她们一切都那么主动。
自己并不需要做些什么,与她们床上那些事,就好像下人在口渴时递上一杯茶那样平常。
而如今,萧天宇明显的察觉到,自己在看到凌云时心跳会加速; 想到她时,会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 也只有她触碰到自己时,自己的身体会有那种要爆炸的冲动。
会主动的想要见到她,亲近她,…进入…她…
他的心,如今只要醒着,便会挂在凌云的身上——她在干什么?她在想什么?她想的东西里有没有一个跟萧天宇有关?
昏暗中,萧天宇又一次察觉到,自己想到凌云时身体的异动。他艰难地动了动身体,可他再怎么小心还是扯动了伤口。
“唉哟。”他不受控制地还是叫了出声。
睡在外面的值夜小厮立刻推门进来:“侯爷,您要什么?”
油灯立刻亮起来,萧天宇闭着眼,忍过这一阵剧痛才道:“夫人让煮给我喝的那个水,给我拿杯热的来。”
小厮应声出去,一回身,却见外屋锦莺端着盘子站在那里。
“锦莺姐,”小厮惊讶道:“侯爷不是说,让你不用侍候了么?”
锦莺白他一眼,道:“侯爷说的,那是夫人在的时候。这会儿夫人不在,难不成你能侍候?”
“粗手笨脚的,你会侍候人吗?”锦莺一胳膊肘撞开小厮,径直进了里屋。
小厮吐吐舌头,耸耸肩,对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心道:“不就是通房丫头吗?正牌姨娘还没当上呢,还冲我拿上了!操!”
小厮在这边腹诽着,里屋已经传来萧天宇不悦的声音:“怎么是你来?”
“小全子哪会侍候人?侯爷伤还没好,他粗手笨脚的,不小心碰到就不好了。”锦莺的声音里带着笑,仿佛根本没听出萧天宇语气里的不悦,只是在解释为什么是自己来。
小全子在外面无声的“呸”道:我粗手笨脚,你就好?谁都不如你!你咋不上天呢?不用是个给男人用的夜壶么!拽个鸟啊!
“行行,你放在那里,让小全子来。”
小全子嘴角勾起冷笑,上前一步等在门边——就你这种,总有一天,得让夫人一巴掌扇到墙外边去!
“侯爷,我侍候您喝了水便出去……”锦莺的声音永远那么温柔甜腻。
小全子又是一撇嘴,对着里屋无声地“呸!”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萧天宇似乎在喝水。片刻后,又听到萧天宇道:“锦莺,你好好跟翠娥学学。在府里挑个老实可靠的,我再给你置个宅子,做个正头娘子好好过日子。”
“奴婢不要,奴婢只想陪在侯爷左右,哪怕做个粗使丫鬟也甘愿。”她的声音这次带上了哭腔。
“侯爷,奴婢身子给了侯爷,这一辈子是生是死都是侯爷的人!奴婢哪儿也不去。”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以后不要出现在夫人面前。”
锦莺走出来,眼角确是带着泪光。小全子垂头,等她走过之后,咬着牙恨恨地在她身后做了个鬼脸。
而就在小全子做鬼脸的同时,他听到锦莺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呸!一个只会杀人的罗刹女……走着瞧!“
小全子不禁瞪大了眼,看着这个平素就有些小手段的女人背影。她妖娆走远的姿态,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