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绿仔细将整件事又细细想了一遍,方才重新坐了回去。
没错了。
她父亲薛德诚死于春柳县衙惨案,凶手是洪安。这件事两辈子都没什么变化。但这辈子被杀的春柳县令是谢怀恩,他是被马玉瑶设法贬过来的,上辈子他这时候还在京城做官呢。马玉瑶可能是对谢咏因爱成恨,才会设计杀死他的父亲。
马玉瑶既然掺和了此事,那黄梦龙提前给钱师爷写信,帮洪安集齐仇家,方便他下手,事后花钱让钱太太封口,发现钱太太要违约时,再派人来灭口——所有的事情就跟马玉瑶扯上了关系。她是想掩盖自己参与了春柳县衙惨案的真相。
马玉瑶的狗腿子帮黄梦龙出面给钱太太送封口费,也是正常的。黄梦龙必定已经攀上了马玉瑶,成为她的另一个狗腿子了。掩护黄梦龙,就是在保护她自己。上辈子黄梦龙没这个门路,现在他有了,说不定还觉得是好事呢。
怪不得他如今看薛绿不顺眼了,就敢直接派人来绑架,以换取薛德诚留下的师门收藏。他自认为有了皇后之妹做靠山,自然不怕作奸犯科,还觉得自己不会被官府法办呢!
天真!
马玉瑶上辈子就骄蛮任性,名声也很差,据传做过不少坏事,可她提拔过什么官员呢?她不参与政治,皇帝才会如此纵容她。一朝她害死了方孝孺大人,难道皇帝与马家人依旧无动于衷么?!最后她只能跑去找谢咏,想逃去什么仙界了。
薛绿不认为马玉瑶能给黄梦龙什么好前程,但如今他确实有了一个显贵的靠山。她若想在德州城凭借几个拐子的证词,就让他身败名裂,只怕是不成的。
德州的官员未必有胆子得罪马玉瑶,连兴云伯府都只想攀附马家,而不是得罪马皇后亲妹,他们也帮不上薛家的忙。
难不成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黄梦龙逃脱罪责?!
薛绿暗暗咬牙。
她忽然又想到,如果这背后主导一切的人是马玉瑶,但后者不可能知道她薛绿就是上辈子的“石六娘”,派人绑架她的事,肯定是黄梦龙或石宝生的主意。
但绑架犯们对肖玉桃下手,那绝对是马玉瑶的阴谋!
肖夫人是谢咏亲近尊敬的师门长辈。马玉瑶能谋害谢咏的父亲,对肖夫人及其女儿下手,也不出奇。肖玉桃这辈子提前议亲,男方正是马玉瑶的叔伯兄弟,八成也是她在捣鬼吧?
兴云伯府那位寇姨娘,明摆着很想抢这门显赫的亲事,给自己亲生的女儿。马玉瑶只需要在她耳边挑拨几句,就能说服她做内应,算计绑架肖玉桃,破坏这门本来就充满了算计的婚事。
兴云伯夫人与肖老爷肖君若都因为寇姨娘生了唯一一个儿子的缘故,事事偏着她。哪怕寇姨娘暴露了,他们也会护着她,肖夫人很难为女儿肖玉桃讨还公道,最终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结果。
这是马玉瑶针对肖夫人母女而策划的阴谋,是冲着谢咏去的。什么绑架犯,什么拐子,全都是为此准备的人手。薛绿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重要,会被马玉瑶盯上,所以她差点被绑架,很可能只是黄梦龙利用了马玉瑶手下的人干私活。
那如果黄梦龙完全暴露,罪证确凿,无可辩驳,马玉瑶还能继续护着这个自作主张招来麻烦的手下吗?
不能再用的工具,就只能被马玉瑶抛弃了吧?
马玉瑶有权势有背景,对付她是谢咏的事。薛绿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解决她,还是专心对付自己的仇人吧。
薛家的仇人是洪安和石宝生,他俩都是秋后的蚂蚱了,黄梦龙也只是他们的帮凶,要对付起来容易得多。
薛绿理清思路,心里便有数了。
她重新冷静下来,再看向纸上那几个人名,心里寻思着,要用什么法子提醒谢管家,麻见福的真实身份?
马玉瑶纠缠谢咏多年,谢咏应该对她身边的狗腿子有印象吧?
薛绿还未想出提醒谢管家的法子,谢管家傍晚时就再到薛家来,带回了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钱贵记得吊唁客人名单上的大部分名字,李家的管事就是春柳县最后一个来钱家吊唁的客人了。因着他家来得最迟,钱太太私底下还抱怨过李家傲慢。
钱贵倒是觉得没什么,因为钱家无人出面,钱太太根本没派人去祭拜过其他的苦主,失礼在先,怎么好挑剔别的苦主家眷派人来得迟?
离开春柳县后,钱家人在半道上遇见了一个旧相识丁财旺。他原是钱太太的同乡,从前她还在兴云伯府做大丫头时,他曾经求她帮忙办过事,如今见她丧夫守寡,便上了一炷香,还给了几两帛金,以尽心意。
这份帛金是钱贵出面收下的,也是他在吊唁客人名册上,留下了丁财旺的记录。丁财旺过后,回到德州老家之前,钱家人再也没遇到过吊唁的人了。
麻见福是钱家回到德州后,上门吊唁的第一位客人。但钱贵不负责迎宾,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记得排在他后面那位是住在附近的邻居。
正是这位邻居上门,下人们才发现钱太太与前一位客人单独交谈后,便一去不回。邻居上门吊唁是带着妻女来的,钱贵认为自己单独出面接待,有些失礼,他就去后院叫族婶了,也因此看到了她收到的那匣子银票。
这么一来,麻见福很有可能就是送来那匣子银票的人。虽然钱贵对他没什么印象,但当时负责迎宾的管事还在呢。
这位管事因为主母之死,害怕得病倒了,已经两天没上差。不过钱贵带着谢管家去见他,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那麻见福年纪约摸三十来岁,长相平凡,穿着倒是比较贵气,看起来气质作派跟兴云伯府的管事们有点象,只是傲气许多。他来时没有介绍自己的姓名身份,但钱太太好像认识他,直接把人请走了,管事也不好多问。
不过管事是个小心严谨的人,他在吊唁客人名册上为这位神秘的客人留下了空位,事后清闲时再去请问主母,对方的名讳。
钱太太知道此人姓麻,只是对他的名字就拿不准了。她当时有些心不在焉,嘀咕了一句:“贵人好像曾管他叫见福?那就是麻见福了?”不过她没有给管事确切的答案,只搪塞道:“你记下是麻先生就行。”
管事又问,这位麻先生给了多少帛金?
钱太太顿时警惕地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其他人是多少,他就是多少。”
这话太含糊了,日后如何对账呢?
钱太太却叫他只管这么写,反正她心里有数,不会让他包赔的。管事无可奈何,只好照办了。不过写下这位客人的名字时,他记起了主母嘀咕过的话,就写下了“麻见福”这个名字。
麻见福本人,恐怕并不知道自己在钱家留下了真名实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