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硬生生把一本威胁江湖的 “阎王帖”,说成了一份服务于商业合作的 “尽职调查报告”,把敲诈勒索包装成了帮助古惑仔转型、替警察分忧。
饶是江盛雄,听着女儿这番话,眼角都忍不住跳了跳。他这个女儿,不去当状师真是屈才了。
雷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对方把一切都套在了 “合法商业行为” 的框架里,他总不能说 “你们不准调查客户背景”“你们必须跟黑社会合作”。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让他很不舒服。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坐姿,知道对付这个小女孩,不能用对付江湖大佬的老办法。
“江小姐果然是商业奇才。” 雷洛干笑一声,换了个角度施压,“不过,商场如战场,有时候,看不见的风浪,比看得见的刀枪更危险。你们江氏现在树大招风,可要小心啊。”
“哦?还请雷叔叔指点。” 江小朵一脸求教的表情。
雷洛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慢悠悠地说道:“香江,是华人的地界,但终究还是鬼佬说了算。你们搞的那个‘天网’,动静太大,怕是已经有人不高兴了。科技这东西,鬼佬玩了几百年,他们最忌讳的,就是被华人超越。”
这是在提醒她,技术已经引起了英国人的注意,小心被扼杀在摇篮里。
江小朵闻言,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雷叔叔,您说的这个,我们早就考虑到了。”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推到雷洛面前:“这是我们和‘大东电报局’的合作协议。我们与詹姆斯?陈先生合资成立了一家新的通讯技术公司,江氏实业占股 51%,拥有绝对控股权。您看,连英国人都认可我们的技术,愿意一起发财,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雷洛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看到 “大东电报局” 的公章和詹姆斯?陈的签名时,瞳孔猛地一缩。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淹没了他。他准备的所有敲打和威胁,在这个女孩面前都显得可笑又无力。自己每出一张牌,她都能立刻甩出一张王炸。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极度压抑。
江小朵看着雷洛阴晴不定的脸,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该祭出那把真正能刺穿他所有盔甲的利剑。
她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唉,其实比起这些商业上的小麻烦,我最近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雷洛抬起眼,眼神里带着疑问。
江小朵像是闲聊一般,轻声说道:“我们不是刚收购了一家报社和印刷厂嘛,准备搞‘汉字信息处理系统’,用电脑排版。为了这个项目,我最近一直在研究香江的政策和资讯,然后就看到一些很有趣的传闻。”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雷洛的反应,继续道:“我听人说,伦敦那边,对香江这几年的情况好像有些意见。新上任的港督麦理浩先生,作风非常强硬,雄心勃勃,想要‘整顿吏治’,‘清理门户’呢。”
“轰!”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雷洛的脑海中炸开!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无法掩饰的惊骇与震动!
整顿吏治?清理门户?这几个字,对他这种在灰色地带游走了半辈子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催命符!
他握着茶杯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却毫无所觉。
江盛雄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剧变。他看了一眼女儿,心中翻江倒海,没想到她这一招如此狠辣,直击要害!
江小朵仿佛没看到雷洛的失态,继续用天真烂漫的语气补充道:“我们公司的英国股东詹姆斯?陈先生,跟港府的一些人有点交情。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港督打算成立一个全新的部门,独立于警队之外,直接向他本人负责。权力好大的样子,说是要让香江的天,变得更‘干净’。”
“独立于警队之外……”“直接向港督负责……”
雷洛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江小朵,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和探寻。他想从这个女孩脸上,看出她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致命内幕。
然而,江小朵的眼神依旧清澈如水,仿佛只是在复述一个听来的八卦。可正是这种清澈,才让雷洛感到不寒而栗!
这杯茶,已经没法再喝下去了。
雷洛今天本想给这对过江猛龙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香江真正的话事人。可结果,他却被对方反将一军,揭开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权势、人脉、财富,在这个能预知 “未来风暴” 的女孩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江小姐…… 真是消息灵通。” 雷洛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缓缓放下茶杯,努力让表情恢复正常,但僵硬的肌肉却出卖了他。
江小朵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深意:“雷叔叔,时代变了。未来的世界,信息,才是最宝贵的财富。我们江氏实业,恰好就是做这个的。”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黑色 bb 机,放在桌上:“在风浪来临的时候,一个能提前收到天气预报的工具,或许比任何刀枪都重要。这个是‘天网’系统内部加密线路的最新型号,全港只有十部。送给雷叔叔,就当是我们晚辈的一点心意。”
“以后,有什么‘天气变化’,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雷叔叔的。”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掌握着你的未来,现在向你伸出橄榄枝。是选择结盟,还是一起等待那场无法躲避的暴风雨?
雷洛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的 bb 机,那东西在他眼里,已经不是简单的通讯工具,而是决定他未来命运的潘多拉魔盒。
许久,他缓缓伸出手,将 bb 机拿起来,紧紧攥在手心:“多谢江小姐的美意。今日的茶,很好。”
江小朵和江盛雄站起身:“雷叔叔喜欢就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父女二人转身离去,留下雷洛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古色古香的办公室里,手心里攥着那个冰冷却又仿佛带着灼热温度的 bb 机。
走出商业楼,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
江盛雄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转头看着身旁一脸轻松的女儿,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不解:“阿朵,你刚刚跟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小朵俏皮地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挽住父亲的手臂轻快地说道:“没什么呀,我只是请他喝了一杯,来自未来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