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铮对“硝糖祥瑞”的评价让陈启明尴尬了半日，但也冲淡了工坊内过于凝重的气氛。
工匠们私下偶尔会拿“陈掌案要改行放烟花”打趣，但在李总旗冷眼扫过后，立刻噤若寒蝉，埋头干活。
陈启明自己也收敛心思，将主要精力放回望远镜的量产和改进上。
硝糖实验虽失败，却给了他灵感。
他暂时放弃不稳定的爆炸物，转而利用现有化学知识，尝试制作一些更“温和”但实用的东西。
比如，用浓皂角液混合少许玻璃粉末和 刺激性草药粉末，制成罐装的“驱散液”，用于非致命性防卫。
或是改进染料，为制造局的产品打上难以仿冒的隐秘标记。
【基于基础化学应用，开发非致命防卫器械与防伪技术，获得文明点数+6。】
【当前文明点数：77。】
这日午后，他正在核对一批新磨制的镜片，赵小旗悄无声息地走近，低声道：“陈先生，沈大人请您过府一叙，说是有要事。”
陈启明心中一凛，立刻放下手头工作，随他前往锦衣卫据点。
官厅内，沈铮屏退左右，只留李总旗在旁。
他面色不似往日轻松，手指点着桌上的一份卷宗。
“陈启，你来看看这个。”他示意陈启明近前。
卷宗上是几张画押口供的抄录片段，以及一枚用丝帕小心包裹的——暗红色碎屑。
“这是…”陈启明一眼认出，那碎屑的颜色质感，与他从那弩箭上刮下的微量残留物极其相似！
“这是从近期抓获的几个海上私枭据点里搜出的东西。”沈铮语气沉冷，“他们将其混入油料，涂抹于船帆或箭矢之上，据称是一种…标识，亦或是献给某个海上势力的‘贡品’。”
陈启明心脏猛地一跳：“海上势力？何种势力？”
沈铮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据零星口供拼凑，似与一个被称为‘扶桑鬼寇’或‘影海众’的组织有关。此伙人并非寻常倭寇，行事更为诡秘，装备精良，尤擅潜行、刺探、奇技淫巧。其首领似有收集各类奇物、秘技之癖好。”
扶桑？影海众？奇技淫巧？
陈启明瞬间联想到了翘儿破碎话语中提到的“他们”，以及那具被毁的望远镜！
“弩箭袭击…”他脱口而出。
“不错。”沈铮颔首，“李总旗查验过那弩箭，其工艺与近年来数起涉及海上秘宝劫案、工匠失踪案中遗留的箭矢有相似之处。本官怀疑，袭击制造局，恐非寻常贼寇所为，极可能与此‘影海众’有关。”
他指向那暗红色碎屑：“此物，经匠作辨认，是一种极罕见的东海珊瑚髓混合朱砂等物制成的颜料，价比黄金，非等闲势力可用。”
线索似乎瞬间串联了起来！
一个活跃于海上，拥有超越时代技术（望远镜），手段狠辣，喜欢搜集奇技淫巧的神秘组织——“影海众”！
他们因为陈启明研制望远镜而盯上了他，并发动了袭击！
“他们…为何要袭击我？只是为阻止望远镜？”陈启明追问。
沈铮沉吟片刻，道：“据口供，此组织对能‘望远’、‘速行’、‘破坚’之器物尤为痴迷。你研制此镜，或是犯了其忌讳，或是…被其视为必须夺取之物。”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此外，线报称，此组织与沿海某些豪商巨贾乃至朝中某些人物，似有不清不楚的勾连。其眼线，恐怕早已遍布江南。”
此言一出，陈启明顿感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
敌人不仅强大神秘，更可能已在朝廷内部埋有钉子！
难怪如此肆无忌惮！
“此事干系重大，已非简单凶案。”沈铮肃容道，“本官已加急呈报指挥使与陛下。在你这边，制造局防卫已是最高级别，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看向陈启明：“从今日起，你出入需更加小心。李总旗会安排得力人手，十二时辰贴身护卫。此外…”
沈铮目光深邃：“你对那‘影海众’，或是那‘千里眼’，可还有更多线索？哪怕一星半点，都可能至关重要。”
陈启明脑海中瞬间闪过翘儿那惊恐的面容。
他知道，此刻必须说出部分实情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回大人，草民确有一事未曾禀明。当日被袭击后，翘儿姑娘见到那破碎镜片，反应异常惊恐，曾失言提及…其家族海船队，便是被拥有‘千里眼’之敌找到并围歼的。她称那敌人…‘看得极远极远’。”
沈铮与李总旗对视一眼，眼中精光爆射！
“果然如此！”沈铮猛地一拍桌案，“那女子现在何处？速带来问话！”
陈启明忙道：“大人息怒！翘儿姑娘受惊过度，且对那伙人恐惧至极，强逼恐难问出实情，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不若由草民徐徐图之，或能探得更多消息。”
沈铮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也好。那女子是关键人证，务必保护好。从她身上，或能挖出那‘影海众’的根底！”
离开官厅时，陈启明心情愈发沉重。
敌人的面纱揭开了一角，却显得更加庞大和恐怖。
他回到制造局，第一时间找到翘儿。
他没有透露锦衣卫的发现，只是将一枚偷偷带回的、包裹着暗红色碎屑的丝帕，不经意地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今日清理库房，又找到些袭击时的残留，这颜色倒是奇特…”他故作随意道。
翘儿目光落在那抹刺眼的暗红上，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启明，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以及一丝…绝望的求证？
陈启明平静地回望她，缓缓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翘儿猛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微微颤抖起来。
她知道，他们终究还是找来了。
而那场覆灭了她家族、缠绕她无数个夜晚的噩梦，或许…有了复仇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