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国际酒店顶层的专属会议厅，气氛庄重而静谧。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潭州的城市景观，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光洁如镜的长条会议桌上。
室内空调温度适宜，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田玉兰端坐主位，神色平静，目光沉稳如水。
王石安按照安排，坐在她侧后方稍偏一些的位置，这个角度既能清晰地观察到全场，又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镇定，但微微交握放在膝上的手，指节还是有些发白。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声。
林婉和一位助理坐在田玉兰另一侧稍后的位置，负责记录和协助。
雷刚则守在会议厅门口，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神。
十点整，会议厅的门被准时推开。
赵枭到了。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身材挺拔，步伐沉稳，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看似随和的笑容。
他身后只跟着一位神情精干、提着公文包的男助手，显得低调而自信。
“田董事长，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赵枭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惯于掌控场面的从容，主动向田玉兰伸出手。
田玉兰起身，与他礼节性地一握，笑容得体，不卑不亢：
“赵董事长过奖了，一路辛苦，请坐。”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但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
落座时，赵枭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田玉兰身后的王石安，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好奇与审视，但并未多做停留，很快便重新聚焦在田玉兰身上。
王石安立刻捕捉到了这道目光。
那并非简单的打量，更像是一种带着评估意味的锐利审视。
他并未像寻常年轻人那样感到慌乱或紧张，退伍军人的本能让他体内的警觉性瞬间提升，肌肉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如同在野外察觉到潜在风险时的那种条件反射。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只是依循母亲的叮嘱，将微垂的眼眸又压低了一分，将所有的精力和分析力都集中在听觉和余光上，维持着专注倾听的姿态，心中已对这位赵董事长留下了极度敏锐，不可小觑的第一印象。
寒暄过后，会谈直接切入正题。
“田董事长是爽快人，那赵某也就开门见山了。”
赵枭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语气依旧带着笑，但眼神锐利了几分。
“贵公司主动发出邀请，想必是对我们双方可能的合作领域，有了初步的构想？赵某愿闻其详。”
田玉兰早有准备，神色不变，语气清晰而平稳：
“赵董事长快人快语。启明集团深耕外贸与纺织制造，根基在潭州。而赵氏集团在深港及周边地区的地产和多元化投资领域，是当之无愧的翘楚。看似业务交集不多，但当今商场，讲究的是资源整合，优势互补。”
她略微停顿，观察了一下赵枭的反应，继续道：
“尤其在某些特定的区域市场，面对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竞争手段时，单打独斗往往容易陷入被动。如果志同道合的朋友能够互通有无，在某些环节上形成默契，或许能更有效地抵御风险，开拓更广阔的空间。”
田玉兰的话说得非常含蓄，但不按常理出牌、特定区域市场这些词，无疑都精准地指向了他们共同的麻烦——陈国华。
赵枭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
他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田总的意思，我明白了。商场如战场，有时候多一个朋友，确实比多一个敌人要强。特别是当这个‘敌人’不太守规矩，喜欢搅混水的时候。”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抛出一个问题，实则暗藏机锋：
“不过，合作讲究的是知根知底，风险共担。据我所知，陈国华的华远集团，最近在潭州乃至周边几个省，动作可不小，似乎对贵公司的传统业务范围……兴趣颇浓？”
赵枭略微停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田玉兰，压低了声音，仿佛分享一个重大秘密：
“我这边还听到一个风声，陈国华似乎在秘密推动一个代号‘凤凰计划’的大项目，据说是瞄准了未来十年的新材料市场，野心不小。
不知田总对目前的局面，尤其是这个‘凤凰计划’……了解多少？又有何高见？我们双方，又该如何建立您所说的‘默契’呢？”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
它不仅点明了陈国华当前的压迫态势，更抛出了“凤凰计划”这个极具冲击力的情报，一石二鸟。
既是在试探田玉兰对共同敌人动向的掌握程度，判断其情报能力和危机感。
也是在逼问她，对这明显针对性强，且可能颠覆现有市场格局的计划的态度。
更是暗示自己手握重要筹码，掌握着合作的主动权。
王石安听到“凤凰计划”四个字，心头猛地一震。
他瞬间想起生父陈明远留下的笔记和嘱托，难道赵枭说的就是这个？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向母亲。
田玉兰端坐的身姿没有丝毫晃动，但握着茶杯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赵枭竟然连“凤凰计划”的代号都探听到了！这老对手的情报网果然深不可测。
她心中雪亮，这计划的核心并非陈国华，而是她的前夫陈明远毕生心血所系，是未来反击的关键王牌，此刻绝不容有丝毫泄露。
她面上不露分毫，沉吟片刻，才缓缓放下茶杯，迎上赵枭探究的目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和一丝无奈：
“赵董事长的消息果然灵通。不瞒您说，陈国华近来的小动作不断，启明确实感受到不小压力。至于这个‘凤凰计划’……”
她微微蹙眉，摇了摇头，语气转为坦诚却谨慎：
“名头听起来很大，但具体内容、技术核心和真实意图，外界众说纷纭，虚实难辨。陈国华此人向来善于故布疑阵，在没有确切证据前，我也不好妄加评判。或许，这只是他扰乱视听的又一步棋？”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默契”本身，语气重新变得坚定：
“但无论他有什么计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认为，真正的‘默契’，不在于纠结于对手尚未亮出的底牌，而在于我们能否在各自的关键领域，及时、有效地给陈国华制造足够的麻烦，让他无法从容布局。只要让他首尾难顾，任何‘计划’的威力都会大打折扣。赵董事长觉得呢？”
田玉兰的回答，堪称滴水不漏。
她既承认了压力，又以“信息不明”为由，轻描淡写地将“凤凰计划”的核心问题搪塞了过去，保护了真正的秘密。
更顺势再次强调了她提出的“默契”本质——行动而非空谈，将皮球巧妙地踢回给赵枭。
至此，关于“凤凰计划”的首次试探，在看似波澜不惊的对话中悄然划过，却为未来埋下了一颗影响深远的种子。
田玉兰成功守住了秘密，而赵枭也确认了，田玉兰与陈国华之间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赵枭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田总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思路清晰，魄力十足！这个‘小麻烦’的说法，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笑声落下，他的目光再次看似无意地扫过王石安，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半秒，然后重新看向田玉兰，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看来，我们确实有很多可以深入探讨的空间。不过，合作是大事，细节还需慢慢敲定。今天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第一次正面交锋，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汹涌。
田玉兰稳住了阵脚，并未落下风。
王石安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全是汗。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母亲在谈判桌上沉稳如山、绵里藏针的强大气场，也见识了赵枭笑里藏刀、步步紧逼的老辣。
这仅仅是个开始。他知道，更艰难的博弈，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