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工业园区的午后,弥漫着金属锈蚀和化学溶剂的沉闷气息。“静谧之角”工作室所在的灰色厂房单元,如同一个蛰伏的、拒绝与外界交流的钢铁甲壳虫。阳光斜照在它紧闭的卷帘门和布满灰尘的窗户上,无法穿透其内部的秘密。
抓捕行动在绝对的静默中展开。穿着黑色战术服、手持破门锤的突击队员如同幽灵般贴近大门两侧。陆珩站在指挥位置,通过耳麦听着各小组就位的汇报,他穿着防弹背心,身形挺拔,眼神比手中的枪械更加冰冷锐利。苏棠站在稍远处的指挥车旁,穿着便装,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扇门,表情凝重。
没有警告,没有迟疑。
随着陆珩一个干脆的手势,破门锤带着千钧之力轰然撞向卷帘门锁部位!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瞬间打破了园区的寂静。卷帘门扭曲、变形,被猛地向内撞开。
突击队员如潮水般涌入,战术手电的光柱瞬间刺破了工作室内部的昏暗,呵斥声与脚步声交织成紧张的乐章。
然而,预想中的抵抗或混乱并未发生。
工作室内部,与外部厂房的破旧截然不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整洁、冰冷、秩序井然,像一个缩小版的尖端生物实验室。空气净化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异丙醇和臭氧的味道。左侧是整齐排列的工作台,上面摆放着高倍显微镜、3d生物打印机、微电路焊接台,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闪烁着信号灯的精密仪器。右侧是几个透明的无菌操作台,内部摆放着更专业的设备。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板,地面是防静电涂层,一尘不染。
而在工作室最深处,一张宽大的、环绕着三块显示屏的控制台前,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安静地坐在符合人体工学的转椅上。
她甚至没有回头。
突击队员们迅速散开,控制各个角落,枪口稳稳指向那个背影,厉声命令:“不准动!双手放在我们能看见的地方!”
那个身影——林澈,缓缓地转过了椅子。
她看起来比资料照片上更瘦削,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穿着简单的灰色实验室外套,里面是白色t恤。她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清秀却毫无生气的脸。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应该和姐姐林清一样明亮的眼眸,此刻却像两口枯井,深邃,平静,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仿佛闯入的不是全副武装的警察,而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她的双手,平静地放在膝盖上。
一块显示屏上,正清晰地显示着卢森槐家客厅的实时监控画面,角度正是那个隐藏摄像头的位置。画面里,还有警方勘验人员走动的身影。
“你们来了。”林澈开口,声音平淡,没有惊讶,没有恐惧,甚至带着一丝……了然。“比我想象的慢了一点。”
陆珩挥手示意队员们稍安勿躁,他一步步走上前,锐利的目光扫过控制台,扫过那些精密的仪器,最后定格在林澈毫无波澜的脸上。
“林澈,你涉嫌与韦乜芳、徐阳、马朝南、卢森槐被害案有关,现在依法逮捕你。”陆珩的声音冷硬如铁。
与此同时,技术组和取证人员已经开始迅速而有序地搜查整个工作室。
结果令人震惊。
在一个恒温恒湿的储物柜里,他们找到了与《罪行录》纸质、气味完全一致的特殊纸张,以及小型的涂布、压光处理设备。另一个区域,摆放着电子发声器的各种零部件、半成品,以及用于生物连接的特殊凝胶和微型生物电能源模块的测试平台。强力胶、镇静剂、神经毒素的前体化学品、外科手术器械、标本制作工具……与系列案件相关的物证,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对应的源头或制作工具。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审讯直接在工作室隔壁一个临时清理出来的小房间里进行。陆珩主审,苏棠透过单向玻璃观察。
林澈非常配合,甚至不需要过多询问,她便开始逻辑清晰地阐述她的理念,仿佛早已准备了无数次。
“语言,本应是沟通的桥梁,却被他们变成了杀人的利器。”林澈的声音依旧平静,像在陈述一个科学定理,“韦乜芳,用谣言编织囚笼;徐阳,用诽谤充当子弹;马朝南,用挑拨离间腐蚀信任……他们逍遥法外,法律能做什么?轻微的罚款?不痛不痒的道歉?那些被他们摧毁的人生,谁来偿还?”
她抬起头,看向陆珩,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一丝偏执的火焰:“法律太慢,太无力。我只是在加速执行‘正义’,净化这个被语言毒素污染的世界。我让他们沉默,让他们的罪状公之于众,用他们自己的‘骨血’记录他们的恶行,这很公平,不是吗?这才是最高效的‘净化’。”
她语气笃定,带着一种完成使命般的坦然:“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策划、执行的。从筛选目标,到收集‘罪证’,再到……执行净化。一切都是为了我姐姐,也是为了清除这个世界不该存在的噪音。”
陆珩身体前倾,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直刺林澈的眼底:
“你用谋杀来制止暴力,用更极端的残忍来惩罚残忍。林澈,你和你所惩罚的那些人,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林澈闻言,非但没有被激怒,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极淡、却令人脊背发凉的微笑。那微笑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对自己“作品”的满意。
“区别?”她轻轻重复,随即用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回答:
“我比他们更有效率,也……更有美感。”
审讯室内外,一片寂静。只有林澈那冷静到变态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她坦然承认了一切,将所有罪行揽于一身,逻辑自洽,动机明确。案件似乎可以就此了结。
但陆珩看着林澈那过于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表演痕迹的姿态,心中的疑虑,如同水底的暗礁,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突兀。苏棠在观察后面无表情,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胳膊——林澈的供述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一个精心排练过的剧本,而剧本的结局,就是由她独自承担所有罪责。
技术之笼困住了执行者,但那张可能存在的、更深处的网,似乎才刚刚露出其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