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瑞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下。
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玄学主播在线算卦，助人躲过水厄。”
这行标题，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荒唐。
“头儿，这不就是个搞封建迷信的网络神棍？”旁边的小李探过头，满脸不以为然，“现在网上这种人多了去了，靠剧本骗打赏的。”
齐云瑞没说话，径直点开了那个视频的回放。
画面里，一个年轻女孩安坐镜头前，眉眼清冷，声音几乎没有温度。
他快速拖动进度条，只在几个关键节点停下。
“你三日之内，不可近水。”
“尤其是学校南边的人工湖。”
齐云瑞的食指在桌面无声地敲了敲。
他关掉视频，又搜出这个主播最新的一个录像，标题是“深夜紧急连线，生死一线”。
点了进去。
画面剧烈摇晃，女人尖锐的哭声和急促的喘息声瞬间塞满了听筒。
“我好像……杀人了。”
齐云瑞的瞳孔骤然一紧。
他继续向后拉动进度条，时间点正好卡在那个叫王瑞的男人冲进房间的瞬间。
“姐！你别听这个神棍胡说八道！”
“你哥哥王波的财帛宫虽有破损……钱都花在女人身上了。”
“倒是你，王瑞。你的财帛宫红光隐现，这是刚发了一笔横财的征兆。”
录像里，王瑞的脸色由红转白，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听我的！你丈夫的床头柜，从上面数第二个抽屉！”
视频中的王瑞像是被雷劈中，疯了一样扑向床头柜。
然后，便是一阵混乱的打斗，手机坠地，画面陷入黑暗，只剩下女人被扼住喉咙发出的“嗬嗬”声。
齐云瑞关掉手机，抓起椅背上的夹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头儿？”
“小李，立刻通知已经出警的二组，让他们到了龙鑫小区之后，分一队人，马上去排查小区西南角的废弃仓库。”
小李愣住了。“啊？头儿，为什么啊？报警地址不是b栋1701吗？”
“别问为什么，执行命令。”齐云瑞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我亲自过去。”
小李看着自家队长决绝的背影，抓了抓脑袋，拿起对讲机开始传达这个听上去匪夷所思的指令。
龙鑫小区b栋1701的门敞开着。
警戒线拉起，里面人影晃动，相机闪光灯此起彼伏。
齐云瑞刚踏进门，一股浓稠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齐队。”负责现场的同事立刻过来报告，“情况有点乱。”
“简单说。”
“伤者两名。一个叫王波，户主，胸口刀伤，失血过多但没伤及要害，已送医。另一个叫王瑞，王波的弟弟，后脑遭钝器重击，正在抢救，情况不乐观。”
“嫌疑人呢？”
同事朝角落指了指。
一个穿睡衣的女人，浑身是血，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娃娃。
“徐知意，王波的妻子。我们到的时候她就这个状态，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刀上有王波的血迹。初步判断，是家庭纠纷引起的激情伤人。”
齐云瑞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
法医正在取样，一把带血的台灯底座被单独装在证物袋里。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技术员手中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上。
“手机给我。”
技术员迟疑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齐云瑞接过手机，点亮屏幕。
直播平台的界面依旧停留在后台，那个刺眼的Id——“江大师”，像一个滚烫的烙印。
他走到徐知意面前，蹲下身。
“徐知意女士，你认识一个叫江月瑶的人吗？”
女人空洞的眼珠，终于迟钝地转动了一下。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捅开了她的心防，她猛地抬头，嘴唇剧烈哆嗦起来。
“大师……江大师……救我……”
齐云瑞身后的同事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古怪神色。
齐云瑞没理会，站起身，径直走向那张染血的大床。
床边的柜子，和录像里一模一样。
他指着从上往下数的第二个抽屉。
“撬开它。”
“是！”
技术员几下就破坏了简陋的锁芯。
“咔哒。”
齐云瑞戴上手套，亲自拉开抽屉。
里面没有凶器，没有现金。
只有一本薄薄的、最普通不过的学生笔记本。
他拿起本子，翻开。
第一页，潦草的字迹瞬间攫住了他的视线。
“张伟，男，32岁，A型血，肾源……20万。”
“李静，女，28岁，o型血，角膜……5万。”
齐云瑞感觉喉咙一紧。
他快速往后翻。
一页，两页，三页……全是人名、血型、器官名称和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
翻到后面几页时，他的手指猛地僵住了。
“妞妞，女，5岁……龙鑫小区c栋。”
“乐乐，男，6岁……希望路幼儿园。”
那些稚嫩的名字和地址，像一排排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视网膜。
齐云瑞猛地合上本子。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冷。
这不是家庭纠纷。
这不是激情伤人。
他手里的，是一本名副其实的死亡账簿。
“查！”他的声音低沉得像一块冰，“把这个本子上所有的人名，尤其是这些孩子，立刻、马上，核实他们现在的情况！”
“是！”
警员们立刻行动起来。
就在这时，齐云瑞的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电流声。
“头儿！头儿！西南角仓库！你最好……你最好亲自过来一趟！”
那声音在发抖，带着无法压抑的惊骇。
废弃仓库的大门锈迹斑斑。
齐云瑞几乎是一路跑过来的。
几名先到的警员脸色煞白地守在门口，看见他，像是看到了主心骨。
“齐队，里面……”
齐云瑞没等他说完，一把推开通往地下室的沉重铁门。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铁锈和血腥的恶臭，猛地冲了出来。
地下室不大，但里面的景象让所有见惯了场面的刑警都陷入了死寂。
几张简陋的手术床，旁边散落着带血的纱布和注射器。
角落里，堆着几个便携式冷藏箱。
一个警员颤抖着指向其中一张床上残留的暗色污迹。
“齐队，初步检测……是人血，而且，血样不止一种。”
另一个警员从里间的小门里冲出来，几乎是撞在了齐云瑞身上，语无伦次。
“头儿！冷库！冷库里面……”
齐云瑞大步走了过去。
那是个很小的冷库，制冷机嗡嗡作响。
他推开门。
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冷库里没有尸体。
只有一排排冰冷的金属架。
架子上，放着几十个贴着标签的玻璃罐，里面浸泡着各种人体组织与器官。
而在最下层，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几个小小的、脏兮兮的书包。
还有几双磨损得不成样子的儿童运动鞋。
其中一个蓝色书包上，还挂着一个褪了色的“奥特曼”钥匙扣。
那一刻，齐云瑞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制冷机单调的嗡鸣，像恶魔的低语。
他想起了那本笔记，想起了那些孩子的名字。
想起了那个在电话里，声音清冷得仿佛不带人间烟火的女孩。
“我建议你们……去小区西南角的废弃仓库看一看。”
她怎么知道的？
一个连现场都没来过的，所谓的“玄学主播”。
她怎么可能精准地指出这个地狱的入口？
巧合？
去他妈的巧合！
齐云瑞缓缓转过身，从冷库里走了出来。
地下室里，所有警察都看着他，空气凝滞，无人敢呼吸。
他们从未见过自家队长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平静。
一种足以将人的骨头都冻裂的，死寂的平静。
他拿出手机。
屏幕上还亮着江月瑶的直播间主页。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很久。
“小李。”
“在，头儿！”
“给我查这个叫江月瑶的女人。”
齐云瑞的声音很低，却像铁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要她所有的资料，从出生到现在，事无巨细。”
“是！”
“还有，”他补充道，眼睛依旧死死钉在那个名字上。
“把她今天晚上这场直播的完整录像，一秒不差地给我找到。”
“我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