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林殊母亲的病历
林殊捏着那本泛黄的病历册，指腹划过封面“市一院 1998.7.15”的字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小北刚才在老K的口袋里摸到这个，封面沾着的血渍恰好遮住了患者姓名，只露出个“林”字。
“这不是我妈的。”林殊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涩意。可当他翻开第一页，看到那张褪色的一寸照片时，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温柔，嘴角有颗和他一模一样的痣，正是他过世多年的母亲。
病历的字迹很潦草，却能看清“系统性红斑狼疮”几个字。林殊的指尖颤抖着划过诊断日期，那是他八岁生日的前三天，也是母亲突然“出国进修”的日子。
“原来她不是去进修。”林殊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是住院了。”
沈如晦凑过来，看到病历夹里夹着张缴费单，收款方是“生物安全局特殊行动科”，金额后面跟着一串零，备注栏写着“受试体家属知情同意书”。他突然想起父亲报告里的一句话：“部分受试体家属需签署保密协议，以医疗救助为交换条件。”
“你母亲……”沈如晦的话没说完，就被林殊打断。
他翻到病历的中间页，一张心电图报告的背面有行铅笔字，是母亲的笔迹：“殊殊，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做实验，成功了就能陪你过生日了。”那字迹被泪水晕开了一小块，恰好遮住了“实验”两个字。
“她每年都寄回来的生日卡片，说在国外看到了什么风景，其实都是编的。”林殊的喉结滚动着，“我总怪她不回来，直到三年前收到她的死讯，说死于国外的一场车祸……”
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病历最后一页的出院记录上，主治医生签名处写着“沈建国”——沈如晦的父亲。
沈如晦的呼吸一滞，父亲的日记里提过“734实验需要自身免疫性疾病患者作为载体”，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我爸……他知道你母亲的病。”沈如晦艰难地开口，“报告里说，红斑狼疮患者的免疫系统特殊，是‘昙花抗体’的最佳培育温床。”
林殊猛地合上病历，照片上母亲的笑容变得刺眼。他想起小时候总看到母亲偷偷吃药，却骗他说是维生素；想起她手臂上那些莫名的红斑，说是不小心撞的；想起她临走前一晚，抱着他说了很多遍“对不起”。
“所以她不是病逝的，对吗？”林殊看向沈如晦，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是作为‘载体’被消耗完了，就像……就像用完即弃的实验器材。”
沈如晦没回答，只是从老K的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份文件，那是份实验日志，其中一页写着：“受试体林慧（林殊母亲的名字）体内抗体浓度达到峰值，但器官衰竭速度超出预期，建议终止实验并……处理。”最后的“处理”两个字被重重圈了起来。
“处理……”林殊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钟楼里回荡，听得人发毛，“原来我每年收到的‘国外明信片’，都是你们沈家编的谎话。我妈到死，都没能离开那个实验室，对不对？”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手术刀——那是老K准备用来取沈如晦血液的——指向沈如晦：“你们沈家欠我的，欠我妈的，今天该还了！”
沈如晦没躲，只是看着他手里的刀，声音平静：“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父亲的日记里写过，他最后偷偷把你母亲转移到了私人医院，她走的时候很安详，手里还攥着你画的全家福。”
他从内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画，那是他在父亲遗物里找到的，画纸上歪歪扭扭的三个人，旁边用拼音写着“爸爸、妈妈、我”。“这是你母亲一直带在身上的。”
林殊的刀停在半空，眼泪突然决堤。他想起那张全家福，是他八岁生日那天画的，本想等妈妈回来给她惊喜，却等来了一张又一张陌生的明信片。
“她总说，等实验成功了就回来……”林殊的刀哐当落地，他蹲下身，把脸埋在病历册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可她骗我，她明明知道……”
沈如晦捡起刀，扔进旁边的证据袋，然后在他身边蹲下，轻轻拍着他的背。钟楼的风穿过窗棂，带着远处警笛的声音，像是在为那些被辜负的等待鸣不平。
小北抱着样本容器走过来，小声说：“林哥，沈医生的爸爸在日记里写，他后来举报了实验项目，才被老K他们报复的……他不是坏人。”
林殊没说话，只是翻开病历最后一页，那里夹着张母亲的便签：“殊殊，妈妈可能回不来了，但你要相信，妈妈做的事，是为了让更多人不生病。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别怪妈妈，也别怪那些帮助过妈妈的人。”
便签的右下角，画着颗小小的爱心，和他小时候在妈妈手背上画的一模一样。
林殊把病历册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沈如晦看着他，突然明白父亲日记里那句“每个选择背后都有苦衷”的意思——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那些被辜负的时光，终究会在某一天，以最温柔的方式，让活着的人得到救赎。
远处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钟楼的齿轮轻轻转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迟到了十几年的和解，低声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