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名军官立刻对李援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整个人贴在门板上,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外,日本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巷子里来回奔跑。
“搜!给我仔细地搜!”
“血迹到这里就断了!”
“每一扇门都给我踹开!”
叫骂声、皮靴踩在垃圾上的声音,以及踹门的巨响,清晰地传了进来。
李援朝被拽进的是一间堆满了杂物和布料的黑暗小屋,空气中满是灰尘和霉味。
他没有放松警惕,右手依旧紧紧握着枪,忍着痛,将枪口对准了那名军官。
那军官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警惕,没有回头,只是压低了声音。
“远征先生,别开枪,是我!”
他一边说,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脚步声和叫骂声渐渐远去。
确认安全后,他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
借助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他看清了李援朝手臂上的伤口,脸色一变。
“您受伤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焦急和自责。
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标准的军用急救包,动作麻利地打开。
拿出剪刀、纱布、消毒水。
“得罪了!”
他低喝一声,不由分说,剪开李援朝手臂上的衣袖,开始用熟练得惊人的手法,为他清洗、消毒、包扎伤口。
那手法,绝非普通军官所能拥有。
李援朝看着他,心中的警惕稍稍放下,但依旧没有完全解除。
“楚团长派你来的?”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伤后的些许沙哑。
军官用力地打好最后一个结,才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敬佩与后怕。
“是的!”
“楚团长说,您是我们358团最尊贵的客人,只要您进了太原城,我们c区在太原的所有弟兄,就得拿命护您周全!”
“c区?”李援朝重复了一句。
“是!”军官的脸上露出一丝自豪,“是团座亲自建立的情报网络,专门负责太原城内的情报工作!我叫方胜利,是c区情报站的站长!”
方胜利继续道:“楚团长料到您可能会在‘舒曼咖啡馆’动手,他推演了无数种可能。所以提前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安排了三条备用撤退路线,我们的人,一直在外围二十四小时待命!”
李援朝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他对楚云飞这个人的评价,再次被刷新。
这位晋绥军的精英,已经不仅仅是把他当成一个拥有先进装备的合作者。
这是在拿命,交朋友。
“多谢。”李援朝吐出两个字。
“应该的!”方胜利重重地说道,“若不是您,我们358团还在为弹药发愁!这点事算什么!”
他扶着李援朝,穿过堆满杂物的房间,来到一处墙壁前。
他在墙上一阵摸索,按动了一处不起眼的砖块。
“咔嚓。”
墙壁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更大的,灯火通明的地下室。
里面电报机、地图、各种文件,一应俱全。
赫然是一个功能完备的地下情报站。
“远征先生,这里暂时安全。”
李援朝点了点头,没有客气,直接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
他从作战服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支染血的口红。
这东西,差点要了他的命。
也是他此行的终极目标。
他仔细端详着这支做工精美的口红,轻轻一拧。
口红膏体缓缓旋出。
他再一用力,将整个膏体连同底座,一起拔了出来。
“咔哒”一声,露出了下方一个极其微小的中空结构。
里面,藏着一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卷曲的黑色胶卷。
方胜利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立刻从墙角一个伪装成木箱的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看起来颇为笨重的小型设备。
“先生,这是我们从德国人手里搞来的微缩胶卷冲洗和放大设备,您用!”
李援朝接过设备,将胶卷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在一阵细微的机械运作声后。
设备的一侧,一张湿润的白色相纸,被缓缓地吐了出来。
方胜利立刻凑了过来,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李援朝将相纸拿到灯下。
他的目光,瞬间被上面的内容,死死地吸引住了。
相纸上,是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分子式、数据图表,以及密密麻麻的日文注释。
正是731部队那份代号“黑太阳”的新型细菌样本的详细数据、培养方式和传播途径!
任务,完成了!
但这,仅仅是开始。
在数据图表的下方,是更让他震惊的内容。
一份完整的名单!
上面用中文,清晰地记录了数十个名字和他们的公开身份。
太原城内的富商、伪政府的官员、甚至还有晋绥军内部的几名军需官……
在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一个日方给予的秘密代号!
这是一份太原城内所有与日本人有深度勾结的汉奸名单!
名单的最后,还有几个八路军内部的暗探代号,虽然没有指明具体是谁,但却标注了他们所属的区域和级别。
这份名单的价值,已经无法估量!
然而,最核心、最震撼的情报,在相纸的最下方。
那是一份手绘的、极其精密的军事布防图。
图纸的标题写着——“第一军‘凤凰台’永久性要塞构造图”!
整座要塞的火力点、兵力部署、弹药库位置,全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而在图纸的核心区域,一个代表着主支撑结构的位置,被一个刺眼的红圈,重重地圈了起来。
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
“结构应力弱点,经计算,使用150mm口径以上榴弹炮,以每分钟三发的频率,进行连续十五分钟的覆盖式轰击,可引发连锁反应,导致要塞整体结构塌方。”
方胜利看着那张图,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倒吸一口凉气,嘴唇都在哆嗦。
“天……天呐……这是要把小鬼子的老窝给一锅端了啊!”
李援朝的瞳孔,却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玫瑰”临死前那诡异的微笑,和那句无声的唇语。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情报交易了。
这是“玫瑰”,留下的投名状!
不,更像是一份……遗言!
她为什么要给八-路军,给中国,送上这样一份足以颠覆整个山西战局的惊天大礼?
她最后的那个词……
“观察者”……
这又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