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巡逻艇如同挣脱牢笼的海兽,将引擎推力提升至极限,在蔚蓝海面上犁开一道长长的、翻滚着白色泡沫的尾迹。那座承载了生死考验与惊人秘密的荒岛,迅速缩小成一个模糊的绿点,最终消失在海平线之下。
艇舱内,气氛却并未因脱离险境而放松。楚杭裹着厚重的保温毯,依旧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刺骨的海水似乎已经浸透了他的骨髓。他捧着温热的金属水杯,指尖传来的暖意与内心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银刃下落不明的阴影、林地守护者们决绝的背影、母亲手札中揭露的残酷真相,还有那沉甸甸的“牧羊人”威胁,如同层层叠叠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沈玦坐在他对面,已经换上了“信天翁”队员提供的干燥作战服,正对着加密通讯终端,与远在古堡“蜂巢”的指挥中心进行着高速、低沉的交流。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唯有在听到某个消息时,紧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瞬。
结束通话,沈玦转向楚杭,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银刃还活着。”
楚杭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他在快艇被击毁前跳海,凭借出色的潜泳技术和一点运气,躲过了搜索,漂流到了一处更小的礁岛。‘蜂巢’已经锁定他的位置,另一支救援队正在前往接应。”沈玦继续说道,“他受了些伤,但没有生命危险。”
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楚杭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许。银刃还活着,这让他们这支伤痕累累的小队,保留了一丝元气。
“另外,”沈玦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蜂巢’截获了‘收割者’与‘牧羊人’一个加密中转站的通讯碎片。虽然内容残缺,但可以确定两点:第一,周世宏在国内的处境急剧恶化,他似乎失去了对局面的部分控制,正遭到来自‘牧羊人’和其国内合作者的巨大压力,甚至……可能有被清算的风险。第二,‘牧羊人’启动‘新黎明计划’某个关键阶段的步伐正在加快,目标直指国内,似乎与某种大型基建或能源项目有关。”
楚杭的心猛地一紧。周世宏这只老狐狸,竟然也有玩火自焚的一天?而“牧羊人”的动作如此之快,显然母亲留下的信息至关重要,他们已经狗急跳墙!
“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楚杭放下水杯,眼神锐利,“周世宏现在自身难保,正是他最脆弱、也是最可能为了自保而吐出一些东西的时候!”
“没错。”沈玦点头,眼中寒光闪烁,“他是一把钥匙,不仅能打开‘牧羊人’在国内网络的部分缺口,或许还能告诉我们,你母亲当年到底截获了什么,让他们如此不惜代价,追杀至今。”
他操作了一下身旁的终端,调出一幅国内电子地图,上面有几个坐标在闪烁。“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周世宏几个可能藏身或进行秘密活动的地点。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行踪必然极其隐秘。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在他被‘牧羊人’灭口之前,找到他。”
接下来的航程,就在紧张的情报分析和计划制定中度过。楚杭凭借着从母亲手札和“织网者”中获取的、关于“牧羊人”行事风格和可能目标的碎片信息,与沈玦以及“信天翁”队长进行着反复推演。他们分析了周世宏的性格、他可能寻求的庇护势力、以及“牧羊人”在国内可能安插的棋子。
巡逻艇没有返回南欧的古堡,而是在一处公海预定坐标,与一艘伪装成远洋货轮的大型母船进行了对接。楚杭和沈玦迅速转移至这艘设备更加齐全、隐蔽性更强的母船。
在母船高度安全的指挥室内,沈玦启动了最高级别的通讯屏蔽,开始调兵遣将。
“……调动‘暗影’亚洲分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优先级最高。监控名单上所有与周世宏及其亲信有关的资产、通讯和人员流动……启用‘深度探针’,尝试渗透市政和国安系统内部几个已被标记的、可能与‘牧羊人’有染的节点,但要绝对小心,不能打草惊蛇……”
“……‘信天翁’小队,负责外围策应和情报支援。我们需要至少三个不同的撤离方案,涵盖海陆空……”
沈玦的声音冷静而高效,一条条指令发出,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悄然撒向国内的特定区域。楚杭在一旁看着,深刻体会到沈玦背后所掌控的力量之庞大,以及他运筹帷幄时那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数小时后,初步情报开始汇总。
“目标消失了。”负责情报分析的“信天翁”队员汇报,脸色凝重,“我们监控的所有明面及疑似暗线地点,都找不到周世宏的踪迹。他的公开行程全部取消,家人也被以‘保护’名义秘密转移。通讯完全静默,连几个他以往最信任的情妇和秘密账户都停止了活动。”
周世宏果然狡猾,如同泥鳅般滑不留手。
“他一定还在国内,而且在一个他自以为绝对安全的地方。”沈玦盯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个……既能暂时躲避‘牧羊人’的追杀,又能让他保留一定反击能力或者谈判筹码的地方。”
楚杭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着母亲手札中提到的、周世宏早年发迹前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经历和偏好,一个模糊的地点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西山,”楚杭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是他公开的别墅区,是更深处,靠近军事管理区边缘的那一片。我母亲曾经无意中提过,周世宏早年在那里参与过一个秘密的三线工程,对那片地形极其熟悉,而且……那里有当年修建的、极其隐蔽的地下掩体和备用指挥所。”
沈玦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调出西山区域的详细卫星图和历史档案。“查!重点排查那片区域近期的能源消耗、物资运输和异常电磁信号!”
命令下达,“蜂巢”强大的数据分析能力开始全力运转。半小时后,一条关键信息被筛选出来——位于西山深处、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气象观测站,近一周内的地下光纤链路出现了极其微弱的、不符合常规模式的非对称数据流,而且有伪装成林业运输车辆的少量新鲜补给送入该区域!
“就是那里!”沈玦猛地一拍桌子。
目标锁定!
母船开始向着最近的大陆架边缘移动,准备释放高速潜航器,将楚杭和沈玦秘密送入境内。与此同时,“暗影”在国内的力量开始向西山区域悄然集结。
然而,就在行动即将展开的前一刻,一条来自“蜂巢”最高警戒级别的信息,让指挥室内的温度骤降!
“长官!紧急情况!我们监测到,‘收割者’麾下的一支精锐行动小队,已于六小时前,通过非正常渠道潜入境内!他们的目标坐标……同样指向西山区域!他们很可能也得到了周世宏藏身地的情报,打算抢先一步灭口!”
“牧羊人”的动作太快了!他们不仅要清除周世宏,还要抢在所有人前面!
“计划变更!”沈玦当机立断,声音冷得像冰,“‘信天翁’小队,提前介入,在西山外围建立阻击线,不惜一切代价,迟滞‘收割者’小队的速度!‘暗影’行动组,随我们直接突入目标点!我们要和‘收割者’抢时间!”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死亡角逐,骤然升级!
楚杭检查着手中的武器,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胸腔里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在进行最后准备的沈玦,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不容有失的决心。
周世宏必须活着!他脑子里的秘密,是揭开“牧羊人”面纱,阻止“新黎明计划”的关键!
潜航器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漆黑的海水,向着那片即将燃起烽烟的土地,疾驰而去。
困兽犹斗,而猎人们,已经张开了网。只是不知,在这张网中,最终被捕获的,会是惊慌失措的困兽,还是……自以为是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