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快，像指缝里的沙子，抓不住。
转眼间，小太子萧宸已经长成了挺拔的青年。他从小跟在萧景渊身边学习政务，沉稳睿智，处事越来越有章法。萧景渊开始慢慢放权，一些不太紧要的奏折，直接交给太子批阅，遇到大事，才让太子拿来与他商议。朝臣们看着，都知道，这是皇上在培养太子监国了。
萧景渊自己也老了。鬓角生出了白发，虽然不多，但仔细看能看出来。批阅奏折时间长了，眼睛会酸，腰背也不像年轻时那么挺直了。沈微婉让人给他做了个软垫靠着，又常常熬些明目的药茶给他喝。
沈微婉眼角也添了细纹，但气质愈发沉静雍容。她打理后宫多年，事事井井有条，膝下除了太子，还有一位公主，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这个皇后，做得无人能指摘。
这天下午，秋光正好，不冷不热。萧景渊处理完几份太子送来的奏报，觉得有些闷，便对沈微婉说：“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沈微婉放下手里正在看的后宫用度册子，点点头，起身扶着他。
两人也没带太多宫人，只让德安和两个小太监远远跟着。
御花园里的景致，几十年似乎都没怎么变。只是当年的小树苗如今已亭亭如盖，有些角落的花草换了一茬又一茬。
他们走得很慢，沿着一条熟悉的石子路慢慢踱步。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萧景渊看着满园秋色，忽然笑了笑，指着前面一处宫墙拐角：“还记得那儿吗？”
沈微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通往以前汀兰轩的路。她点点头：“记得。那年，臣妾就是在那儿，第一次碰见皇上。”
想起当年，那个穿着旧衣服、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自己，恍如隔世。
萧景渊也陷入了回忆，眼神有些悠远：“那天，朕听见两个太监在那议论贵妃克扣用度，一转头，就看见你站在那儿，低着头，裙子上还湿了一片，安安静静的，像株风雨里的小草。”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沈微婉，目光深沉温柔：“朕那时候就在想，这个女子，看着柔弱，眼神却清亮，不像个没主见的。”
沈微婉微微笑了笑：“皇上那时就觉得臣妾有用了？”
“不全是。”萧景渊摇摇头，语气带着感慨，“更多的是好奇。觉得你像一口井，看着浅，却探不到底。”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过当年沈微婉被王答应刁难打翻茶盏的地方，走过她发现贵妃宫女彩云佩戴相似玉佩的路径，走过他们无数次相遇、交谈、试探的角落。
每一处，似乎都藏着过去的影子。
“这一路走来，不容易。”萧景渊轻轻叹了口气，有欣慰，也有些许疲惫，“斗倒了王氏，清算了柳家，肃清了朝堂，稳住了边境……看着宸儿长大成才……朕这辈子，经历的风浪不少。”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沈微婉，秋日的阳光落在他染了霜白的鬓角上。他看着她，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认真和深情：
“但朕觉得，这一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不是扳倒了哪个权臣，也不是开拓了多少疆土。”
他握住沈微婉的手，他的手心依旧温暖，只是皮肤不再那么紧致光滑。
“而是当年，在那条宫道上，朕拦下了你，把你放在了心上。”
沈微婉看着他眼角的皱纹，看着他不再年轻的容颜，听着他这不算华丽却重逾千斤的告白，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眼眶有些发热，她用力眨了眨，将那点湿意逼了回去。
她反手握住他宽厚的手掌，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带着历经沧桑后的通透和平静：
“是臣妾运气好。遇见了皇上，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若不是他当初的“顺水推舟”和后来的维护信任，她可能早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宫廷的倾轧里，母亲的冤屈永无昭雪之日。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话，已不必再说。
夕阳渐渐西沉，天边被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给整个御花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萧景渊拉着沈微婉的手，没有松开。两人并肩，慢慢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依偎在一起。
德安公公和几个小太监远远跟在后面，不敢打扰。
那朱红色的宫墙，历经风雨，依旧巍然耸立，见证着无数悲欢离合。
墙内的玉，历经打磨，未曾破碎，反而愈发温润坚实。
而携手走过漫长岁月的人，依旧在身边。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