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大哥的声音，卫国浑身一颤，猛地回过头，看到林向阳和晓梅，那强撑着的凶狠气势瞬间垮了下来，眼圈一红，带着哭腔喊道：
“大哥！他们……他们欺负人！还摔坏了赵爷爷让修的板凳！”
“谁欺负你了？是你先动手的！”被压着的胖小子不服气地嚷嚷。
“是你先踢翻我的东西！还骂我们是没爹没娘的野种！骂大哥是……”
卫国激动地反驳，后面的话却哽在喉咙里，显然那话极其难听。
林向阳瞬间明白了。
又是这种无端的欺凌和恶毒的言语！
他心头火起，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此刻绝不能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上前，没有先去拉架，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最后定格在那个被卫国压着的胖小子身上，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怎么回事？谁来说清楚？打架能解决问题吗？”
他的出现和冷静的态度，让喧闹的场面稍稍安静了一些。
旁边一个看起来稍微大点的孩子，似乎是目击者，怯生生地开口：
“是……是刘胖子先踢翻了人家的东西，还……还骂人，这个弟弟才动手的……”
林向阳心里有了底。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卫国的肩膀：“卫国，松手，起来。”
“大哥！他……”卫国不甘心。
“听话，起来。”林向阳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卫国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从刘胖子身上爬起来，但依旧气呼呼地瞪着他。
刘胖子一骨碌爬起来，指着脸上的灰和并不明显的红印，冲着旁边一个闻讯赶来的、穿着工装、像是他家长的男人哭诉：“爸！他打我！你看他把我打的！”
那男人身材粗壮，脸色不善，目光扫过林向阳兄妹，带着明显的轻视：“你们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跑到我们厂宿舍区来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林向阳将卫国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回应：
“叔叔您好。我们是红星街道的林向阳，这是我弟弟林卫国。他过来是帮王工和几位住户干点零活，赚点学费。是您儿子先踢翻了我弟弟干活的东西，并且出口辱骂我们在先，我弟弟才被迫还手的。这里不少人都看到了。”
他语气平静，条理清晰，直接将事情起因和己方立场点明。
那男人被噎了一下，看了看周围人的神色，知道自家儿子理亏，但面子上挂不住，尤其看到儿子“吃亏”的样子，更是恼火：
“骂人是不对，但也不能动手打人吧？看把我儿子打的！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那您想怎么算？”
林向阳寸步不让，目光直视对方，“东西坏了要赔，骂人的话，是不是也该道个歉？至于动手，双方都有责任，但我弟弟脸上的伤也不轻。如果觉得需要论个是非，我们可以去找厂里保卫科，或者找街道办来处理，请领导们评评理。”
他刻意提到了“保卫科”和“街道办”，这两个词在普通工人和家属心中还是颇有分量的。
尤其是“街道办”，涉及到不同辖区之间的纠纷，处理起来更麻烦。
那男人脸色变了几变。
他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尤其涉及到欺负孤儿、先撩者贱这种不占理的事情，真闹到保卫科或街道，他儿子也讨不到好，自己脸上更无光。
“哼！谁有那闲工夫！”
男人悻悻地哼了一声，扯过自己儿子，“走了！以后少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这话看似在骂自己儿子，实则指桑骂槐。
“爸！”刘胖子还不服气。
“走！”男人用力拽了他一把，灰头土脸地挤出了人群。
一场风波，看似被林向阳用冷静和策略暂时压了下去。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林向阳这才转过身，仔细查看卫国的伤势，除了脸上的抓痕和衣服的凌乱，倒没有更严重的伤，他心下稍安。
又蹲下身，默默收拾地上散落的、有些已经摔坏的火柴盒和木料，那个被摔断了腿的旧板凳，更是让他心疼——这是赵大爷托付的，修好它本可以换几个鸡蛋。
“大哥……对不起……”
卫国低着头，声音瓮声瓮气，带着懊悔和后怕，“我……我没忍住……他骂得太难听了，还说你是……是靠歪门邪道才得的奖……”
林向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弟弟那混合着委屈、愤怒和自责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理解卫国的冲动，那种被触及底线、想要保护家人的心情，他何尝没有？
但他更清楚，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关头，冲动是魔鬼。
他没有责备卫国，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胳膊上的尘土：“疼吗？”
卫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圈更红了。
“记住这次教训。”
林向阳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很多时候，拳头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今天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如果不是对方家长也不想闹大，结果会怎样？你想过吗？”
卫国抿着嘴，不吭声。
“我知道你是为了维护这个家，维护我。”
林向阳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真正的维护，不是逞一时之快，而是要学会动脑子，学会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化解危机。以后遇到这种事，能讲理就讲理，讲不通就先避开，回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知道吗？”
卫国重重地点了点头，把大哥的话记在了心里。
“好了，先回家。”
林向阳将收拾好的东西抱起来，“晓梅，帮卫国看看脸上伤口，回去用清水擦擦。”
兄妹三人带着一身疲惫和未散的惊悸，沉默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来时奔跑带起的热汗早已在寒风中冷却，贴在身上，冰寒刺骨。
然而，命运的戏弄似乎并未结束。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机械厂宿舍区范围时，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这不是咱们的‘小发明家’吗？怎么，跑我们厂宿舍区来惹是生非了？”
林向阳脚步一顿，心头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