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稚嫩的话语，在周红兰迷茫的思绪中激起层层涟漪。
找个活干？
挣钱买粮？
这……
对她而言，根本就做不到。
男子还能靠卖力气挣钱，可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找到什么活干？
当丫鬟吗？
主家若是良善之人，做丫鬟倒也可以，可要是遇人不淑，等同于投入火坑，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静坐的白璃，仙人那清冷的身影在阳光下仿佛镀着一层光晕，神秘而遥远。
若是做仙人的丫鬟……倒是一桩美事。
“兰姐姐，走嘛走嘛！”
小丫完全没注意到周红兰内心的波澜，她的小手还紧紧拽着周红兰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兴奋和不容拒绝的坚持。
“山里可好玩啦！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花花！还有好多野菜！小丫都认识！还有还有，上次我还看见一只白白的小兔子呢！跑得可快了！兰姐姐，陪我去嘛！好不好嘛？”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摇晃着周红兰的手臂，使起了小性子，大眼睛里充满了对山野乐趣的向往。
周红兰顿时头大如斗。
她心里装着沉重的生计，哪有心思陪小丫头去山里玩耍？
可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仙人就在旁边看着！
她哪里敢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或强硬？
万一惹恼了仙人，后果不堪设想！
她只能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地哄道：“小丫乖，姐姐真的……真的要在……”
就在这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舒适惬意的微风，毫无征兆地拂过整个柳树沟，甚至更远的地方。
风很轻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气息。
吸入肺腑的刹那，仿佛全身的浊气都被涤荡一空，连日来的疲惫、心头的郁结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田间劳作的村民们都下意识地停下手，贪婪地深吸了几口，脸上露出陶醉和惊奇的神色。
“咦？好舒服的风！”
“感觉……感觉身子都轻了！”
“神清气爽啊！是仙人的法术吗？”
坐在石椅上的白璃，半白的眉头微微一蹙。
她淡漠的眼眸，精准地投向远处那片正在开垦的荒地，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块被特意圈起来、由林星瑶负责的试验田上。
林星瑶终究是没按捺住强烈的好奇心。
看着村民们挥汗如雨地翻整土地，再看看手中那枚散发着温润光华的灵石，一个念头再也无法遏制。
她避开众人视线，寻了个角落，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珍贵的灵石埋进了土里，又在上面均匀地撒下了一小把带来的麦种。
“这灵石里面灵气磅礴，催生效果应该……”她心中忐忑又期待地默念。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也惊呆了所有悄悄关注着这边的村民和两名负责协助的衙役！
几乎是麦种接触到土壤的瞬间……
嗤嗤嗤！
细密的破土声如同春蚕食叶般密集响起！
嫩绿的芽尖如同被无形的手猛地从泥土中抽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向上窜升！
叶片舒展，茎秆拔节，麦穗抽苞……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仿佛时光在眼前加速了！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一片沉甸甸、金灿灿、散发着浓郁麦香的成熟麦田，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与旁边刚刚翻整好的、光秃秃的荒地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天……天呐！！！”
一个衙役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
“成……成熟了？！这就……熟了？！”
旁边的村民狠狠揉了揉眼睛，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林小姐不愧是仙徒啊！这是仙法吧？”
老村长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激动得旱烟杆都拿不稳了，老泪纵横。
“这下，以后遇到灾年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敬畏的呼喊，许多人激动地跪了下来，朝着林星瑶的方向叩拜。
林星瑶本人也彻底懵了！
她虽然预想过灵石效果会很强，但强到这种匪夷所思、违背常理的地步，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极限！
看着眼前这片金光闪闪的麦浪，惊喜之后，是更深的忧虑。
她立刻蹲下身，飞快地扒开泥土，将那枚埋下的灵石挖了出来。
触手依旧温润，但光华明显黯淡了几分！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灵石的大小，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
“消耗这么快？！”
林星瑶的心沉了下去。
按照这个消耗速度估算，像刚才那样规模的催生，顶多再来五六次，这枚珍贵的灵石就会彻底化为乌有！
师尊说过，灵石难寻。
用来催生凡俗粮食……这代价，实在太不划算了！
她握着缩水一圈的灵石，看着周围激动狂喜、仿佛看到救世主般的村民，再看看这片象征着无限希望的麦田，心中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用灵石催生，解决粮食危机立竿见影，能救无数人命，获取巨大声望，但代价是消耗宝贵的修炼资源。
长远考虑，若留着灵石辅助自己修炼，提升自身，等自己能力强了，或许就能改良更多种子，那时收益更大。
可问题是，自己何时才能修炼到那种境界？
需要多少时间？
暂时没有明确的答案，林星瑶甩甩头，决定先观察这批种子的成效再说。
然而……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仙法”的震撼余波中时，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想象的、浩瀚如天穹崩塌般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从九天之上轰然降临！
轰——！
仿佛整个天空都变成了亿万钧重的巨石，狠狠砸落下来！
田间劳作的村民、衙役，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像被无形的巨掌狠狠拍在地上！脸贴着泥土，四肢百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呃啊！”
正在田埂上激动不已的老村长，直接被这股巨力压得瘫倒在地，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咔嚓”声，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哀嚎。
正在山里奋力伐木的王铁柱和几个精壮汉子，只觉得背上仿佛突然压下了一座万仞高山！
脚下的泥土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压力，他们连人带工具，被压得深陷进地里，只露出半个身子，口鼻溢血，动弹不得！
不止是柳树沟！
这股浩瀚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席卷了整个临山县！
县城、乡村，所有生灵，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在这一刻被死死地压服在地！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整个县城陷入了恐惧深渊！
与此同时，天空之上，万丈华光猛然爆发！
那光芒是如此炽烈、如此神圣，竟将正午的阳光都完全掩盖！
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流动着七彩霞光的琉璃！
一个宏大、缥缈、带着无上威严的中年男子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响彻四野八荒。
“天道昭昭，万载沉眠！本座乃天道宗护法长老座下首徒，玄尘子！今感念苍生疾苦，天道垂怜，奉师命重开山门，广纳有缘弟子，传授无上道法！凡身具慧根，心向大道者，皆可前来一试仙缘！仙路已开，大道可期！莫失良机！”
声音隆隆，如同天宪，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百姓们被压在地上，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仙人！
又一个仙人！
是来自“天道宗”的仙人！
仙人公开收徒了！
狂喜瞬间冲淡了被压制的恐惧！
无数人在心中呐喊。
仙缘！这是天大的仙缘啊！
只要能拜入仙门……光宗耀祖！
就在这惶惶天威笼罩之下，白璃所在的田埂角落。
小丫刚才正蹦跳着想拉周红兰，猝不及防被这恐怖的压力当头砸下，小小的身体重重摔在硬邦邦的田埂上！
“哇——！”
疼痛和极度的惊吓让她嚎啕大哭起来，额头上迅速鼓起一个红肿的大包，小脸煞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白璃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动。
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了小丫和同样被压得无法动弹的周红兰。
两人身上的万钧重压骤然消失！
周红兰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感觉像是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而小丫则像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连滚带爬地扑进白璃冰冷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呜呜呜……奶奶……疼……好疼……好可怕……”
白璃垂眸，看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丫头，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头的红肿。
一股清凉柔和的灵力悄然渗入，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下去，疼痛也随之消失。
她又凭空取出一个灵气四溢、散发着诱人清香的朱红色果子，塞到小丫手里。
小丫的哭声小了些，抽抽噎噎地啃着果子，但惊吓的余悸未消，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安抚好小丫，白璃缓缓抬起头。
那双淡漠的眼眸望向天空那刺目的华光和威压源头。
目光已沉凝如水，深处仿佛有万载寒冰在凝聚。
普通人眼中神圣浩大的仙踪，在她眼中却清晰无比。
那不过是一个借助某种法宝投影、本身修为仅仅在云海境的修士分身罢了！
如此低微的修为，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释放威压，惊扰凡尘，视众生如蝼蚁！
这要是在数万年前，凌云宗治下，哪个弟子敢如此恣意妄为，最轻的惩罚也是废掉修为，逐出山门！
白璃眼中寒光一闪。
她并指如剑，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去一片落叶。
指尖之上，凝聚着恐怖破灭之意的银芒骤然亮起！
瞬息间，一柄通体由璀璨银光构成、铭刻着玄奥符文的长剑虚影凭空凝聚！
白璃只是对着天空那光芒最盛之处，随意地一挥手指。
咻——！
剑影无声无息地撕裂空间，快得超越了时间的感知，精准无比地刺入那万丈华光的核心！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公鸡，从九天之上传来！
那煌煌如天威的声音戛然而止！
笼罩整个临山县、压得众生匍匐的浩瀚威压，如同被戳破的气泡，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中的万丈华光如同退潮般急速敛去，几个呼吸间便恢复了朗朗晴空。
距离临山县不知多少万里之外。
一座悬浮于云海之巅、气象万千的仙山主峰，巍峨的大殿深处。
一个身穿玄色道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正盘膝打坐，维持着分身的投影。
突然，他身躯剧震，猛地睁开双眼，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噗——！”
一大口心头精血狂喷而出，将身前光洁如镜的地面染红一大片！
他身上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眼神中充满了惊骇欲绝！
“师兄！”
旁边一名同样身着道袍、负责护法的师弟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
“你……你竟然受伤了？！这怎么可能！如今这天地间，还有谁能伤到你？”师弟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玄尘子捂着剧痛的胸口，眼中惊骇未退，随即化为浓浓的怨毒和忌惮。
“应……应该是凌云宗的人！那方向……离凌云宗不远！好……好强！仅仅一击……就湮灭了我的分身！这等手段……对方至少是神藏境巅峰，甚至……可能是洞虚境的老怪物！”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沉稳，却带着无上威严的神念传音，直接在他们二人识海中响起，正是天道宗如今的太上长老。
“徒儿，为师正在参悟仙盟遗留的无上秘典《玄天宝箓》，正值紧要关头，需闭关一段时日。宗内大小事务，暂由你全权负责。记住，当下首要之务是广纳门徒，壮大声势。凌云宗……暂且莫要主动与其起冲突，若有机会，可尝试交好。”
玄尘子听到师尊的声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以神念急切回应。
“师尊！弟子方才以分身投影降临凡尘，宣告收徒，却在凌云宗方向遇袭！分身被破，弟子亦受反噬！出手之人实力深不可测啊！师尊，如今收徒之事已昭告天下，那些隐世的老怪物必然知晓！若师尊闭关，对方打上门来，我等该如何应对？请师尊示下！”
传音那头沉默了片刻，莫老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和绝对的自信响起：
“慌什么！凌云宗？哼，昔日不过仗着云逸一人强撑门面，勉强排在最末流罢了。除了云逸那深不可测的家伙让老夫忌惮三分，其余皆是碌碌之辈！老夫寻觅万年，也未曾感知到云逸那厮半点气息，想必早已在大劫中化为飞灰！如今凌云宗，不过是大猫小猫两三只，翻不起多大浪花！至于那出手之人……”
莫老沉吟片刻。
“神藏境也好，洞虚境也罢，为师如今手握仙盟秘宝，更有万年来搜罗的诸多底蕴，至少有六成把握战而胜之！即便不胜，拼个两败俱伤，我天道宗弟子众多，耗也耗死他！而凌云宗……哼，据为师所知，目前露面的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不足为虑！”
玄尘子闻言，心中稍定，但想起那毁天灭地的一剑，依旧心有余悸。
“师尊明鉴！可……可弟子担心，若凌云宗还有其他老怪物隐世不出……”
“还能有谁？无忧老道吗？”
莫老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鄙夷，打断了玄尘子，
“呵，那个老废物，不过是仗着天材地宝延续寿元，空耗宗门资源的米虫罢了！昔年全盛之时也不过神藏境巅峰，如今万年过去，即便侥幸突破，撑死了也就是个洞虚境初期！为师翻手可灭！徒儿，你且记住，凌云宗的辉煌早就不在了！再老的老怪物，也敌不过时光长河的冲刷，即便不朽境强者也难逃寿尽陨落的命运！能活过万载大劫的，除了为师这等掌握秘宝、道心坚毅之辈，也就剩下些苟延残喘的废物！无忧不过是个苟活的老废物罢了！你等行事，只要不主动招惹，他难道还敢打上我天道宗不成？”
玄尘子心中依旧有些不安。
“师尊，那方才出手重创弟子的，莫非就是这无忧老道？若真是他……”
莫老的声音带着强大的自信和安抚。
“即便真是无忧那老废物出的手，区区洞虚境，何足道哉？尔等只需谨记为师吩咐，行事低调些，莫要主动与其交恶。待为师参透这《玄天宝箓》最后一重玄机，功成出关之日，便是天道宗威凌天下，重现仙盟荣光之时！区区凌云遗脉，弹指可灭！安心去做你的事吧！”
传音结束。
玄尘子抹去嘴角的血迹，服下几粒疗伤圣药，感受着体内翻腾的气血渐渐平复。
虽然师尊言之凿凿，将无忧贬得一文不值，但亲身经历过那恐怖一剑的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却并未完全散去。
“无忧……老废物？”他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若真是废物……那一剑……”
他摇摇头，强行压下杂念。
“罢了，听师尊的。传令下去，几日后开启收徒大典！但通告范围……暂时避开凌云宗周边千里！”
他望向临山县的方向，眼神复杂。
那个方向，仿佛盘踞着一头沉睡的凶兽，让他感到阵阵心悸。
而此刻的柳树沟田间，随着威压消散，劫后余生的村民们挣扎着爬起来，心有余悸地望着恢复平静的天空，议论纷纷，对那昙花一现的“天道宗”充满了敬畏与向往。
很多人都想去试试拜师。
虽然村里就有仙人在，村口天天都有人来寻仙问药，可人家理都不带理的。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想去拜师，却不知道去哪里拜，那仙人压根没说地址。
只有白璃怀中的小丫，啃完了果子，在白璃无声的灵力安抚下，终于止住了哭泣，趴在她怀里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