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指着她手腕，含糊喊：“妈妈画！”
苏雨宁笑了，低头看他小手指上还沾着一点紫颜料，像不小心蹭到的花粉。她没说话，只把袖口那道淡粉痕迹轻轻蹭过他的鼻尖，逗得他咯咯直笑。
第二天一早，阳光刚爬上窗台，她就翻出昨晚整理好的布面画册。封皮是软棉布缝的，边角磨得有点起毛，但翻开第一页，那朵用事故颜料画成的“彩虹花”依旧鲜艳。她把它塞进帆布包时，顾砚辞正蹲在地上给宝宝穿鞋。
“今天要画画啦。”他一边系带子一边说，“去个大屋子，好多小朋友一起。”
宝宝扭头看妈妈，又看看包里的画册，伸手就要抓。
“等会儿再看。”苏雨宁拉上包链，顺手把红蜡笔也放了进去——就是那支他总攥在手里的，笔身已经被啃出一圈牙印。
出门前他突然赖在地上不肯走，小身子往后缩，脑袋直往沙发底下钻。苏雨宁知道他在怕什么，陌生地方、陌生人、太吵的声音，都会让他退缩。
她蹲下来，把画册递到他眼前，翻开那页彩虹花。“你看，这是我们家的故事。”她指着画上的三个人，“今天，我们把这个故事讲给别人听，好不好？”
顾砚辞接话：“讲给小朋友听，他们也会画自己的花。”
宝宝眨眨眼，耳朵动了动。他听懂了“花”，也听懂了“画”。他慢慢坐直，伸出手，掌心朝上。
顾砚辞笑着把他抱起来：“走喽，小画家出发。”
赛场在社区活动中心二楼，大厅铺着浅灰色地垫，四周摆满了儿童画桌。已经有几对孩子在涂色了，蜡笔划纸的沙沙声混着家长轻声鼓励，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木浆味。
宝宝一进门就僵住了，脚步停在门口，手指紧紧抠住爸爸的肩膀。
苏雨宁没催他。她从包里抽出画册，一页页翻给他看：太阳、房子、牵手人、彩虹花……都是他熟悉的符号。她低声哼起那首每次画画前都会放的小调，旋律简单，只有五个音。
顾砚辞抱着他走到角落的桌子旁，轻轻放下。工作人员递来一张白纸和一盒十二色蜡笔。宝宝没动，眼睛盯着地面，手指蜷着。
苏雨宁在他旁边坐下，不碰他，也不说话。顾砚辞拿起一支黄蜡笔，在纸上画了个圆。
圆很歪，边缘毛糙，可宝宝的眼睛猛地亮了。
那是太阳。他们每天在家画的第一个形状。
顾砚辞又添了两道短线当光芒，然后停下笔，看向儿子。
宝宝喘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路的孩子，一把抓起蓝绿色蜡笔，趴在桌上，开始用力涂。
他先画了一大片起伏的线，像海浪，又像草地；接着在上方画了个歪斜的方块，顶上加个三角，是房子；最后，他在下方画了三个小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手拉着手。
苏雨宁看着那三个小人，心跳慢了一拍。这构图，和那天爬行垫上的第一幅画，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太阳旁边多了一朵花。花瓣是紫色的，茎干弯弯的，像跳舞。
他画完，抬起头，眼神清亮，嘴角咧开，露出豁牙的笑容。
“好了！”顾砚辞轻声说。
工作人员走过来收画，看了眼画面，登记编号时抬头问：“作品名字有吗？”
苏雨宁摇头：“他自己取不了。”
“那就叫它《彩虹之家》吧。”工作人员笑着说，“挺有爱的名字。”
他们退到后排的观察区。宝宝坐在矮凳上，腿晃来晃去，手里还捏着那支红蜡笔。苏雨宁把手搭在他背上，掌心能感觉到他轻微的呼吸起伏。
顾砚辞靠在墙边，望着台上陆续收上去的作品。“你说他们会怎么看？”他低声问。
“不知道。”她答，“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说，我们在一起。”顾砚辞顿了顿，“哪怕不在身边，他也知道我们在。”
广播响了，音乐换成一段欢快的铃声。主持人开始念获奖名单。
宝宝听见声音，整个人都绷紧了，眼睛盯着舞台方向。
“最具童真创意奖，《彩虹之家》，家庭组三号选手，请上台领奖。”
苏雨宁还没反应过来，宝宝已经从凳子上跳下来，迈开腿就往前冲。他跑得太急，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扑。
顾砚辞一步跨过去，膝盖微屈，稳稳接住他腋下，顺势抱了起来。
“哎哟，小冠军差点摔跤。”他笑着调整姿势，让宝宝骑在肩上。
苏雨宁快步跟上。三人站上舞台时，灯光打下来，暖烘烘的。主持人递来一个透明亚克力奖杯，造型是支放大的蜡笔。
宝宝一把抢过去，高高举起，像举着胜利的旗帜。
台下响起掌声，有人拍照，闪光灯一闪。他不怕，反而转着圈看，嘴里发出“啊啊”的欢呼。
“恭喜你们！”主持人对着话筒说，“这幅作品用色大胆，构图充满情感，评委们一致认为，它最真实地呈现了孩子眼中的家。”
苏雨宁站在顾砚辞身边，手指轻轻碰了下奖杯。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她低头看宝宝，他正用脸颊蹭爸爸的额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回家。”他忽然说，声音不大，却清晰。
顾砚辞愣了下：“回家？现在就要回？”
宝宝点点头，举起蜡笔指了指台下，又指了指自己胸口。
苏雨宁明白了：“你是说，要把这个故事，带回家里？”
他用力“嗯”了一声。
下台时他不肯松手奖杯，也不让放包里，非要自己抱着。走出大楼时风有点大，苏雨宁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他缩在后座，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车驶上主路，路灯一盏盏掠过车窗。他睡着了，小脸贴着奖杯一角，嘴巴微微张开。那只红蜡笔仍攥在右手里，指节都泛白。
顾砚辞回头看了一眼，伸手轻轻掰开他手指，把蜡笔拿了出来。他打开随身袋，小心翼翼放进去，拉好拉链。
“明天还能画吗？”他问苏雨宁。
“当然。”她轻声说，“只要他想画。”
她伸手替宝宝拉高毯子，目光落在窗外。城市光影流动，高楼与树影交错滑过玻璃。她看见倒影里的自己，嘴角是笑着的。
车子拐进小区大门，减速停下。保安从岗亭探头挥手，她点头回应。
顾砚辞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苏雨宁解开宝宝身上的安全扣，正准备抱他，他忽然动了动，左手摸索着抓住她的衣角。
她停住动作。
他没醒，可手指抓得很紧，像怕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轻轻覆上他的手背，等了几秒，才慢慢将他抱起。
楼道灯感应亮起，照出三人并行的影子。顾砚辞在前刷卡开门，她跟着跨进门槛。
保姆迎上来接过宝宝。他被放进婴儿床时仍没醒，脸转向墙，手里空了，却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苏雨宁换下外套，走到书桌前坐下。屋里安静下来。她看了眼墙上的钟，指针刚过九点。
她起身，走向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