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心阁的竹帘被夜风吹得轻晃,墨羽盘坐在蒲团上,指尖还沾着白天白若薇硬塞给他的桂花糖渍。
他闭目调息时,左眼皮突然突突直跳,像是被根细针扎着,逆命之瞳在眼眶后灼烧,那股熟悉的热流顺着经脉往上涌——这是要预见什么的征兆。
“噗。”
最左侧的青铜镜突然发出裂帛般的轻响。
墨羽猛地睁眼,正看见镜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纹,一道扭曲的黑影从裂隙里挤出来,肢体像被揉皱的画纸,指尖泛着幽蓝的光,直朝他识海刺来。
“逆命之瞳!”他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左眼瞳孔瞬间变成金红,眼前的黑影骤然清晰——那东西没有因果线,或者说,它的因果线是无数纠缠的灰丝,每根丝上都刻着“范例”二字。
识海传来刺痛,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在撬记忆的门,前世的碎片蜂拥而至:赤焰战铠、染血的玉瑶宗牌匾、还有自己跪在祭坛上,眉心朱砂印与这黑影的幽蓝光纹重叠。
“墨羽!”
门被撞开的声响混着符纸碎裂的炸响。
白若薇提着符匣冲进来,发间的琉璃珠钗歪在耳后,她手腕一翻,捆着红绳的“缚情灵索”便甩了出去。
那绳子是她用自己的情丝温养的,此刻泛着粉润的光,精准缠住黑影的手腕。“情丝锁心,定!”她咬着唇念诀,灵力顺着指尖往绳里灌。
黑影突然发出尖啸,表面的幽蓝光纹流转,白若薇眼前的景象骤变——玉瑶宗的白玉台阶在火海里崩塌,师姐妹们的法衣被烧得焦黑,玉清婉宗主的月华长袍也沾了血,倒在她脚边。“宗主!”她下意识松了手,缚情灵索“啪”地掉在地上,符阵瞬间出现裂隙。
“薇儿!”墨羽喊了一声,却被黑影趁机逼近。
他抬手要结印,余光瞥见侧殿的竹影晃了晃——林远萧的素色裙角闪过。
这姑娘(他)总说自己“体寒喜静”,此刻却攥着断念刀,刀刃上缠着她特有的冰魄灵力,正绕到黑影背后布“断念刀阵”。
刀光起时,林远萧的手指在虚空划出六芒星,七把泛着冷光的刀刃悬浮在空中,直取黑影命门。
黑影被砍中半道,碎成几片灰雾,却在消散前触到林远萧的衣摆。
她(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浮现自己被扒下女装、露出男儿身的模样,墨羽举着剑后退,眼里是被欺骗的愤怒:“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不......”林远萧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挥刀的动作慢了半拍。
黑影趁机凝聚成型,冷焰扫过她(他)左肩,布料瞬间焦黑,鲜血渗出来,在素裙上晕开暗红的花。
“都醒醒!”墨羽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血色符箓,逆命之瞳里的金红更盛。
他看见黑影的灰丝里缠着几十道相似的执念:有范例们被抹去记忆前的不甘,有被吞噬神魂时的恐惧,还有......自己上一世跪在祭坛上,对着玉瑶宗方向喊“我不愿做镜子”的嘶吼。“它不是外魔!
是历代范例的执念,专吃动情者的神魂!“他踉跄着扑过去,用身体挡住要袭向白若薇的黑影,”它想让我们互相猜忌,然后吞了我这个’第九十九镜‘!“
白若薇猛地擦了擦眼睛,地上的缚情灵索重新泛起光:“那我就用真感情烧了它!”她咬破食指,在灵索上点了血,“这是我和师姐妹们的情,和墨羽做实验的笑,和阿萧偷溜下山买糖葫芦的甜——你吞得下吗?”
林远萧攥紧断念刀,鲜血顺着指尖滴在刀刃上:“我是男的又怎样?
和墨羽同喝过一碗粥,替他挡过三次劫,这些心跳是真的。“她(他)抹去眼角的泪,刀阵重新运转,”断念?
我偏要把这些念头刻进骨头里!“
黑影的灰丝开始崩解,发出刺耳的尖叫。
墨羽趁势将怀里的镜面碎片按在它心口,篆文“祭镜奴”三个字发出金光,碎片里突然涌出无数光点——是前几夜被他们打散的星芒。
那些光点钻进黑影体内,竟开始吞噬它的灰雾。
“走了......”白若薇瘫坐在地上,符匣里的符纸散了一地。
林远萧捂着肩膀坐下,血还在渗,却朝墨羽笑:“你说的‘第九十九镜’,那第一百镜是不是能破了这破规矩?”
墨羽摸了摸眉心发烫的朱砂印,前世的记忆突然清晰了些——他确实当过镜子,替玉瑶宗照见仙子们的情劫,可最后他不愿再当,撞碎了自己,也撞开了魔渊裂隙。“会破的。”他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
夜渐深,白若薇收拾符纸时打了个哈欠:“明天我得去药堂讨点金创药,阿萧的伤不能拖......”
林远萧突然按住左肩,原本止血的伤口又渗出血。
她(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爬进了心脏——不是疼,是痒,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她(他)的名字。
“阿萧?”墨羽递过帕子,“明天我陪你去禁地边缘巡查吧,你体寒......”
“不用。”林远萧突然站起,素裙扫过地上的镜面碎片,“我自己去就行。”她(他)转身时,发间的珍珠簪子闪了闪,像一滴要落不落的泪。
夜风掀起竹帘,吹得桌上的镜面碎片轻轻晃动。
碎片背面的篆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其中一个“祭”字,突然裂开了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