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掌心的鳞甲，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不管是什么，”他声音低哑，却像淬了钢，“今天都要查个明白。”
话音未落，寒潭突然爆起巨大的浪花。
三人被气浪掀得后退，白若薇的符笔飞进潭里，林远萧的柳叶镖掉了一地。
墨羽在后退时又踢到那块青石板，这次他看清了——
石板缝隙里的刻痕，分明是玉瑶宗失传三百年的“锁仙禁”。
寒潭边的雾气突然凝成冰晶，顺着白若薇的符笔簌簌滑落。
她盯着石板缝隙里扭曲的锁仙禁纹，喉结动了动，指尖在符囊口摸索半刻，终究还是抽出那支浸过千年玄冰髓的符笔——这是她昨夜翻遍藏经阁，专为破解魔纹改良的“破障引”。
“师兄，我...我试试。”她声音比雾更轻，符笔尖刚触到魔纹边缘，青石板突然泛起血光。
暗红纹路如活蛇般顺着符笔倒窜，白若薇整个人被震得向后飞撞，符笔“当啷”砸在墨羽脚边，笔杆上裂出蛛网般的细纹。
“若薇！”墨羽扑过去要扶，却被一道银芒拦住。
林远萧不知何时横在了两人中间，腰间的青锋剑嗡鸣出鞘，剑光裹着寒气斩断那道血线。
女修发间的珍珠簪子歪向一侧，露出耳后薄汗：“有埋伏。”她说着，眼角却不可抑制地往寒潭深处的洞穴扫了一眼——那里黑黢黢的，像只蛰伏的巨兽之口，而她袖中密令的字迹，此刻正隔着衣料灼着她的皮肤。
白若薇跌坐在地，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混着抽气声：“那...那声音...”她捂着发疼的耳尖，“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说‘归来者...不可赦’。”话音未落，墨羽突然踉跄两步，左手死死捂住左眼。
逆命之瞳的灼痛比以往更烈，像有把烧红的铁钎在眼眶里搅动，眼前的雾气突然褪去伪装，露出洞穴深处悬浮的巨影——
那是一双闭合的青铜巨眼，眼尾镌刻着与赤炎战铠相同的混沌纹路。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这双眼睛竟与那日祭坛幻境里，悬在他头顶的九盏魂灯一一对应。
记忆碎片突然翻涌：被掳走时，赤炎战修掐着他脖颈冷笑“玉瑶宗的局该破了”；灵雪瑶递给他情劫录时，指尖在“第九十九镜”的批注上停留三息；就连宗主玉清婉看他时的恍惚，此刻都连成了线——
“这不是藏暗器的巢穴。”墨羽喉间发腥，说出的话却清晰得可怕，“是镇压混沌魔瞳的九座裂渊之一。”他踉跄着指向洞穴，“有人...故意破坏了封印。”
林远萧的剑尖微微发颤。
她终于看清洞穴深处岩壁上的刻痕——那根本不是天然石纹，而是用修士精血刻就的“引魔阵”。
袖中密令的字迹突然变得刺目：“取寒潭底物，不论死活”，原来“物”从来不是什么暗器，而是...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空气。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洞穴深处腾起黑红雾气，雾气中浮起一只妖狼轮廓——它背生骨翼，周身缠绕着锁链，额间竖瞳泛着与墨羽逆命之瞳相似的暗红。
更骇人的是，那竖瞳里缠着断裂的因果线，像被利刃生生斩断的命运绳结。
“因果之眼...”墨羽下意识后退，左脚却绊在白若薇的符囊上。
小丫头不知何时爬到他脚边，正仰头望着那妖狼，睫毛上还挂着刚才撞出的泪：“它...它在看你。”
妖狼的三目突然全部睁开。
中间那只竖瞳的断裂线突然一颤，竟开始往墨羽眉心延伸。
林远萧的剑光最先反应，银芒劈向妖狼前爪，却被黑焰轻易弹开。
白若薇咬着牙爬起来，从符囊里摸出最后三张镇魔符，却在抛出的瞬间被血雾腐蚀成灰。
“退！”墨羽拽住两人往潭边跑，可妖狼的速度比风更快。
他余光瞥见白若薇被石子绊倒，发间的珍珠簪子滚进草丛，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场景与他逆命之瞳里，某段模糊的记忆重叠：同样是雾谷，同样是白若薇摔倒，然后...
“小心！”林远萧的尖叫混着风声灌进耳朵。
墨羽本能地转身，妖狼的利爪已经破空而至。
他想推白若薇，想挡在林远萧身前，可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左眼的灼痛达到顶点，逆命之瞳自行睁开，眼前的时间突然变慢：妖狼爪尖的黑焰在空气中拉出火星，白若薇慌乱中抓住他的衣角，林远萧的剑光离妖狼还有三寸距离，而洞顶的碎石正簌簌落下，在灰烬中显出血字：“第九十九镜，已启。”
“不——”墨羽吼出声，左眼眶的灼痛突然化作热流。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抬起了左手，指尖亮起与逆命之瞳同色的红光。
这光比任何法术都纯粹，像从灵魂深处迸发的火焰，竟将妖狼的利爪生生逼退半尺。
洞顶的崩裂声更响了。
血字在灰烬中扭曲，最后一个“启”字刚落下，整座雾谷突然剧烈震颤。
白若薇死死攥着墨羽的衣角，哭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墨师兄...你的眼睛...”
林远萧的剑尖垂了下来。
她望着墨羽泛红的左眼，又望向洞深处那尊逐渐清晰的青铜巨眼，终于明白昨夜密令里“不论死活”的真正含义——他们要的，从来都是这双逆命之瞳，这面能照破玉瑶宗千年谎言的“尘世镜”。
妖狼在震颤中退入洞穴，临走前又看了墨羽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敌意，反而带着某种...期待。
墨羽摸着发烫的左眼，突然想起灵雪瑶曾说“情劫录里的故事，都是镜子”。
原来他不是范例，不是参照，而是...
“走！”林远萧突然拽住两人往宗门禁地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雾谷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钟鸣。
那是玉瑶宗的示警钟，可这一次，钟声里混着某种更古老的震颤，像是什么存在终于从沉睡中苏醒。
墨羽回头望向洞穴，青铜巨眼的缝隙里，渗出一线与他逆命之瞳相同的红光。
他的左眼又开始发烫。
这一次，不是灼痛，而是某种更温暖、更熟悉的力量，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蔓延。
白若薇的手还攥在他衣角，林远萧的指尖还扣着他手腕，而远处示警钟的余音里，他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原来，我是钥匙。”
雾谷的震颤还在持续，青铜巨眼渗出的红光与墨羽左眼的灼热连成一线。
他望着白若薇染血的指尖还攥着自己衣角，林远萧的手腕被他扣得泛白，喉间突然泛起苦涩——方才那声“我是钥匙”的心声，此刻像根细针扎进心脏。
“小心！”白若薇突然抬头，发间的冰棱符坠子撞出脆响。
墨羽的逆命之瞳先于意识睁开。
左眼的热流涌遍全身，视野里的时间再次凝固：怪兽弓起脊背的弧度，爪尖黑焰翻卷的轨迹，甚至白若薇发梢被气浪掀起的角度，都在他眼底纤毫毕现。
三息后，这头魔化巨兽会以左前爪为轴，逆时针旋身扑向白若薇的面门。
“若薇！”他拽着白若薇的手腕猛往后退，靴底在碎石上擦出火星。
两人撞进林远萧身侧时，怪兽的利爪已经劈下，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犁出半尺深的沟壑，黑焰舔过白若薇的裙角，焦糊味刺得人鼻腔发酸。
“符阵！”林远萧的声音裹着风灌进耳里。
她袖中滑出三张烟雾符，甩向怪兽两侧，灰雾腾起的刹那，白若薇已经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地面的青石上。
“冰魄锁形——”她的指尖在血珠上方划出复杂的咒印，寒雾顺着血线蔓延，眨眼间凝成九朵冰莲，将怪兽双足困在莲心。
白若薇的额角沁出冷汗，腰间的灵力玉牌由青转白，“这是...我改良的三叠寒霜阵...能撑十息...”
话音未落，怪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它前爪狠狠砸向冰莲，裂纹顺着莲瓣蛛网般扩散。
白若薇的嘴角溢出鲜血，手指蜷缩成爪，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撑住...撑住...”
林远萧趁机矮身钻进雾里。
她贴着岩壁疾行，腰间的软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剑尖挑起一缕黑雾——那雾里竟裹着细碎的血晶，像极了玉瑶宗情劫殿里封存的“劫火残晶”。
“找到了！”她的呼吸突然一滞。
怪兽脊背的裂口处，暗红的血肉翻卷，露出底下泛着青光的符文。
那些纹路与她偷看过的《玉瑶禁典》里记载的“情劫封印”如出一辙，“原来这畜生...是用被渡化的情劫残躯炼的！”
“咔嚓——”冰莲终于碎裂。
怪兽甩动尾巴抽向白若薇，墨羽的凡铁剑横在两人中间。
金属相撞的爆响震得他虎口崩裂，整个人被甩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
“墨师兄！”白若薇的尖叫混着血沫喷在地上。
她踉跄着要扑过来，却被林远萧拽住后领：“别过去！
那畜生怕是要——“
话音未落，墨羽撞裂的岩壁上渗出暗红液体。
他捂着发疼的胸口坐起，掌心的伤口还在滴血，血珠落在地上的瞬间，竟在碎石间勾勒出古老的祭坛纹路。
那些线条扭曲如蛇，与他每夜梦境里悬浮在混沌中的祭坛分毫不差。
“这是...”他盯着地上的血纹，喉结滚动。
记忆突然翻涌——每个月十五的子时，他总会梦见自己跪在燃烧的祭坛前，头顶悬着一面青铜巨镜，镜中映出无数张与他相似的脸，每张嘴都在重复同一句话：“钥匙该醒了。”
“接符！”白若薇的喊声打断思绪。
她抛出最后一张符纸，指尖的血溅在符面，“这是...引雷符...能炸它个...”话未说完，她眼前一黑，栽进林远萧怀里。
符纸炸开的刹那，蓝光裹着雷霆劈在怪兽头顶。
它发出痛苦的嚎叫，前爪捂住眼睛。
墨羽咬着牙爬起来，逆命之瞳的红光在眼眶里流转——这一次，他“看”到了更清晰的画面：自己站在混沌中，手里握着一面刻满星纹的镜刃，镜刃上缠着锁链，锁链另一端锁着青铜巨眼。
“斩。”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墨羽的左腿肌肉绷成弓弦，借力跃上怪兽脊背。
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按在怪兽后颈，逆命之瞳的红光穿透皮毛，照见底下交错的符文。
那些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像被火烤的雪，顺着他的指尖往身体里钻。
“疼...好疼...”他的额头抵在怪兽温热的皮毛上，冷汗浸透后背。
可在这剧痛里，前世的画面却愈发清晰：镜刃斩下的瞬间，锁链断裂，青铜巨眼的瞳孔里溢出金光，而他自己，面容与此刻重叠。
“原来...这双眼睛...”他喘着气，左手的红光愈发炽烈，“不是范例...是...”
“等等！”林远萧的声音突然从下方传来。
她抱着昏迷的白若薇，指尖颤抖着指向怪兽后颈，“墨羽，它后颈的符文...在...”
怪兽突然甩动脑袋，将墨羽掀向空中。
他在坠落时回头，正看见林远萧的嘴型——那是半声未喊完的“弱点”。
风灌进耳朵，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雾谷深处传来的第二声钟鸣。
这一次，钟声里的震颤更清晰了，像是什么存在正隔着千年时光，轻轻叩响他的灵魂。
“弱点...”他坠地时滚了两圈，逆命之瞳的红光在眼底明灭。
左手心的祭坛纹路还在发烫，而怪兽已经转过身，瞳孔里的黑焰比之前更盛。
林远萧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白若薇的血还在地上未干，青铜巨眼的红光仍在洞穴深处流转。
他突然笑了。
原来所谓“尘世镜”，从来不是照见他人的情劫。
是照见自己。
林远萧的喊声响得几乎撕裂喉管。
她抱着白若薇的手因用力而泛青，发间那枚伪装成女修发簪的短刃硌得耳后生疼——这是她卧底三年来最接近真相的时刻。
怪兽后颈的符文在逆命之瞳的红光里泛着妖异的青，像极了她偷抄的禁典残页上，用朱砂圈出的“生门”二字。
她踉跄着向前半步，却被碎石绊得膝盖撞地，白若薇额角的冷汗滴在她手背，凉得刺骨：“墨羽！
后颈！
符文交——“
最后一个“汇”字被怪兽的嘶吼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