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利刃剜开庞羲心底旧伤。
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恨不能将这狂徒立斩当场！
……
“原来庞太守气量不过尔尔。”
“当真不识天下大势！”
姜维生性桀骜，
经曹舒点拨后更如利刃出鞘。
字字句句刺得庞羲额角突突直跳，
血压一路飙升。
“竖子安敢妄言！”
庞羲怒喝。
他终究是曾触及权柄之人，
（虽说那“一步之遥”实有千里之远）
基本的判断力尚存。
此刻被姜维连番挑衅，
反倒强压怒火冷声道：
“本官倒要听听，你能吐出什么象牙！”
“庞太守，刘璋若胜，于你有何益处？”
姜维言辞犀利，直指要害。
庞羲沉吟片刻，答道：
“巴郡仍由我镇守。”
“以刘季玉之能，岂敢动我分毫？”
姜维轻点下颌。
庞羲以为他认同此理。
不料姜维忽而冷笑：
“庞太守好大的脸面，这般狂言也说得出口！”
“你——！”
庞羲怒不可遏。
案上茶盏险些被他掀翻。
姜维却神色如常，继续问道：
“若刘备败北，刘璋会封赏何人？”
庞羲不假思索：
“自是张任、泠苞等心腹，及其长子刘循。”
姜维轻笑一声，追问道：
“有功者赏，有过者罚。”
“庞太守以为，何人将受惩处？”
此言直指要害。
庞羲略作思量，答道：
“当以张永年、法孝直、孟子度为首。”
姜维点头反问：
“李严、吴懿、吴兰、卓鹰等人，可会受罚？”
庞羲一时语塞。
刘璋虽恨这些骑墙之辈——
前番李严、吴懿 士卒讨饷，令其颜面尽失。
然即便取胜，刘璋真能动他们？
墙头草派手握蜀中半数兵马，刘璋非但难施惩戒，反需加倍安抚！
否则。
若逼反众人。
刘璋这州牧之位，怕也坐到头了。
此乃权柄分散之弊。
倘刘璋掌六成兵力，尚可分而治之。
然仅凭三成兵马，如何能动益州骑墙之辈？
否则，他就是在自寻死路！
“哼，你该不会是在吓唬人吧？”
“简直可笑。”
“我庞羲在巴郡经营多年，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庞羲仍未察觉姜维所指的危机所在。
他看向姜维的眼神愈发不善。
然而——
姜维再度抛出一记重击！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庞太守，若刘璋胜了，他确实不会动李严、吴懿等人。”
“可他总得找个肥羊来分赃吧？”
“否则，封赏不均，必生大乱。”
“敢问庞太守——”
“你盘踞巴郡多年，可算得上是巴郡世家？”
“非但不是，你还是刘焉的女婿。”
“你觉得，刘璋是动严颜容易，还是动你更划算？”
“咕咚！”
姜维的话让庞羲冷汗直冒。
他并非愚钝之人，立刻明白了姜维的暗示。
若刘备败而刘璋胜——
刘璋必然会借机整顿益州。
投降派需惩处，骑墙派需安抚，主战派需奖赏。
可投降派的油水，哪够喂饱所有人？
肉不够分，怎么办？
自然得找新的肥羊！
严颜又老又硬，难啃无味。
可他庞羲不同！
巴郡远比江州富庶。
庞羲也比严颜更好对付。
更何况——
庞羲本就不是忠臣，不过是割据一方的军阀。
除掉他，用巴郡之利安抚各方，对刘璋而言，简直是一举多得！
“呵，你不过是在危言耸听。”
“刘璋能否取胜，还未可知。”
庞羲强撑着反驳。
姜维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顺势分析道：
“庞太守说得对。”
“可若是刘备胜了，庞太守想过后果吗？”
“刘璋麾下的主战派张任、泠苞等人必将全军覆没。”
“到时刘备既要封赏张松等人，又得安抚吴懿等人。”
“你庞太守，不还是那头被人分食的蠢驴吗？”
话音刚落。
庞羲的脸色已涨得猪肝般通红。
他本想厉声喝止姜维，却又忍不住想听下去。
实际上。
庞羲并不知晓。
历史上的他，正是如此被刘备所除。
严颜极有眼色，与张飞合演“义释严颜”后，当即率江州全城归降张飞。
刘备除掉刘璋后，深知需杀一肥猪以犒赏众人。
于是趁庞羲尚未察觉之际。
先以左将军之名，封庞羲为左将军府司马，以示安抚。
然而……
待庞羲放松戒备时。
刘备却突然命李严出兵攻打巴郡！
昔日与庞羲互为倚仗的巴郡世家，在暗中策反下纷纷背弃。
最终，庞羲兵败身死，退出历史舞台。
……
曹舒敢派姜维走水路出使巴郡，正是看透庞羲未来必临的危局。
说白了——
无论庞羲如何抉择，刘璋与刘备皆会将他当作经验包吞掉。
冷静片刻后，庞羲忽而发笑。
他轻蔑地扫了姜维一眼，嗤道：
“你姜维为 本太守，倒真是费尽心机。”
“方才所言，不过是本太守保持中立的下场。”
“可若本太守此刻立即助刘备……”
“待刘备击败刘璋，本太守岂非成了功臣？”
“难道刘备还会对功臣过河拆桥？”
庞羲脸上写满莫名自信。
姜维闻言，以看傻子的目光望向他，摇头叹道：
“庞太守，今年贵庚？”
庞羲一怔：“四十有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