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婆婆揣着这桩天大的喜事脚下生风地回到了青玉巷,推开自家院门时,日头都快升到头顶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素娘蹲在井边洗衣服,曾爷爷坐在屋檐下打盹。
“素娘,怀仁呢?”
金婆婆声音里都带着喜气。
素娘抬起头,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怯生生地指了指西厢房:
“他……还没起呢。”
金婆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这都啥时辰了还不起床?
但她很快又自我安慰:
“儿子肯定是路上累着了,多睡会儿也好。”
金婆婆摆摆手,示意素娘忙她的,走到西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
“怀仁?怀仁?醒没?”
“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跟你说!”
“吵死了…”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一声不耐烦带着睡意的嘟囔。
“吱呀。”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曾怀仁顶着个鸡窝头眼角还挂着点眼屎,身上就穿着里衣,站在门前没好气地问道:
“娘,啥事啊?大…..”
他抬眼看了看明显已经高挂的日头,把大清早三个字咽了回去,不过脸上的不耐烦丝毫没减。
金婆婆这会儿心情好也没计较儿子的态度,挤进门反手把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像是怕人听见似的,老脸上笑开了花:
“怀仁啊!好事!大好事!娘给你找了个顶好的活儿!”
曾怀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心不在焉地坐回炕沿上:
“啥活儿啊?”
他心里还惦记着怎么从爹娘手里多弄点钱然后去找馨儿,再想办法攀上隔壁那位凌公子呢,对什么“活儿”根本提不起兴趣。
“万隆宝杂货铺知道不?!东市最大的那家!”金婆婆兴奋地比划着,“里头缺个管仓库和进出货的管事!”
“活儿不累,就是动动笔头,管管人!一个月听说有这个数呢!”她伸出一根手指,又怕不够,犹豫了一下又翘起一根,比划着“二”的样子。
曾怀仁一听“杂货铺”“管事”,心里那点不耐烦直接就变成了鄙夷。
就这?
他还以为是什么发财的好路子呢!
一个月一二两银子够干啥?
还不够馨儿买盒好点的胭脂水粉呢!
他在南边的时候虽然没混出大名堂,但眼界可是高了,做梦都是做大生意发大财,住大宅子,哪里看得上这种伺候人的伙计活儿?
曾怀仁心中一万个不乐意,脸上就带出来些,嘴角往下撇了撇,语气也淡了:
“哦……杂货铺管事啊……”
金婆婆正沉浸在喜悦里,没察觉儿子语气里的冷淡,还在那兴奋地规划着:
“可不是嘛!多好的差事呀!你以前做过生意,这点事儿对你来说不就小菜一碟?“
“等你干好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上三掌柜呢!到时候,咱们家这日子不就越来越红火了?”
曾怀仁越听越烦,差点就想脱口而出:
“谁稀罕当什么三掌柜!我要做的是大老板!”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说。
曾怀仁把冲到喉咙口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娘,您为我的事奔波,辛苦了。”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诚恳,“这个事儿……听着是还行。”
“不过……我刚回来,身子骨还没缓过来,脑子也有点乱。”
“您让我……考虑考虑,行不?”
金婆婆一听,愣了一下。
考虑?这还有啥好考虑的?
多好的机会啊!
不过她转念一想,儿子说得也有道理,刚赶了远路回来是得歇歇,缓缓神。
于是金婆婆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带着理解和包容:
“行行行!考虑考虑!是该考虑考虑!娘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明白了再说!”
她看着儿子那疲惫的样子,心疼地说:
“那啥,你快穿衣服起来,娘去把饭菜热热,这都快中午了,饿坏了吧?吃了饭再歇着!”
说完,金婆婆心满意足地转身出了西厢房,还细心地替儿子带上了门。
在她看来,儿子没一口回绝那就是有戏!
金婆婆好像已经看到儿子穿着体面的衣服在宽敞明亮的杂货铺里指点江山,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美好未来了。
听着老娘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往厨房去的动静,曾怀仁脸上的假笑瞬间就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屑。
他重新瘫回炕上,心里直骂娘:
考虑个屁!
想让老子去给人当伙计看人脸色?
一个月挣那三瓜两枣?
痴人说梦!
想到这,曾怀仁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发财梦与眼前这“屈就”的现实,在他心里激烈地碰撞着。
而金婆婆还在厨房里乐呵呵地热着饭菜,盘算着儿子有了正经工作后,家里该添置点啥,给孙子扯块新布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