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金婆婆这次没有被他轻易打动。
她看着儿子,眼神里有痛心也有审视:
“怀仁,娘知道你心气高,可这做人啊,得踏实!”
“路得一步一步走,饭也得一口一口吃。”
“咱家现在是不富裕,至少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我和你爹有口吃的,素娘贤惠,凯娃听话,这就是福气!”
“大富大贵哪是那么好求的?只要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娘!”曾怀仁像是被“平安”这个词给刺痛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愤懑”,“光是平安有啥用?没钱,拿啥平安?”
“爹看病抓药不要钱?凯娃读书不要钱?家里吃喝拉撒不要钱?眼看着坐吃山空,您让我咋安心?!”
曾怀仁见金婆婆眉头紧锁,嘴唇抿着不吱声,知道光靠哭穷还不够,母亲虽然疼他,但关系到养老的根基,不会轻易松口。
是时候出杀招了!
“噗通!”
只见曾怀仁忽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直挺挺地跪在了金婆婆面前!
这动静不小,膝盖磕在硬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听着都疼。
“娘…..!”他这一声嚎叫带着十足的哭腔,眼泪这回是真挤出来几滴(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急的),“儿子不孝!儿子没用啊!”
“在外面没混出名堂回来还让您和爹操心!可儿子真的不甘心啊!儿子现在看到机会了!一个能翻身的大机会!”
曾怀仁一边哭诉一边膝行两步抱住金婆婆的腿,仰着脸,涕泪横流:
“娘!您就再信儿子一次!最后一次!帮帮儿子吧!”
“把……把您和爹攒的那点养老钱,先借给儿子当做本钱重新开始!”
“儿子发誓,一定好好做生意!等赚了钱,十倍百倍地还给您!让您和爹住大房子,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
“娘,求您了!帮帮儿子吧!不然儿子这辈子就真的没指望了!”
曾怀仁这一番连哭带求,声情并茂,把“虽走投无路但孝心感天动地的好儿子”戏码演了个十足十。
曾怀仁自己都快被自己给感动了。
金婆婆却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养老钱?!
原来……儿子跪在地上求的不是别的,而是他们老两口省吃俭用攒了一辈子,最后入土为安的那点棺材本…..二十两银子!
她感觉自己眼前都有些发黑。
儿子……怎么能开这个口?!
那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老头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往后抓药看病哪样不要钱?
没了这点钱,他们往后靠啥活?
金婆婆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曾怀仁,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你……你……你竟然要那个钱?!那可是你爹和我的……”
“娘!我知道那是您二老的养老钱!儿子不是要,是借!是借啊!”曾怀仁紧紧抱着她的腿不放,哭得更凶了,“儿子保证一定还!加倍还!”
“您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啊!您不帮我,谁帮我?”
“您就忍心看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吗?忍心看凯娃将来跟我一样没出息吗?”
金婆婆看着儿子那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再想到他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儿子……她那颗刚硬起来一点的心又开始软了,碎了。
她心痛的闭上眼,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真是造孽啊!
这时,东厢房的门帘动了动,曾爷爷佝偻着背,拄着拐棍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显然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了,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和认命。
走到堂屋中间看着跪在地上抱着老妻腿的儿子,又看看泪流满面浑身发抖的老伴,曾爷爷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谁让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呢?
金婆婆睁开眼看着老头子那副样子,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她猛地挣脱开曾怀仁的手,转过身脚步踉跄地走向她和老伴住的那间屋子。
曾怀仁还跪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母亲这反应是成了还是没成?
过了一会儿,金婆婆出来了。
手里拿着一个洗得发白的绿色包袱,她走到曾怀仁面前,没有弯腰,只是把手里的包袱重重地扔在了曾怀仁面前的地上。
包袱散开一角,露出里面小锭银子和一些碎银子还有大串铜板。
“拿去!”金婆婆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掏空了一切的麻木感,“都在这儿了……二十两……我和你爹攒了一辈子的钱都在这儿了。”
她看也不看地上的钱,也不看跪着的儿子,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外漆黑的夜色:
“拿去吧……你想干啥就干啥去吧……以后……以后……”
金婆婆“以后”了半天,终究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颓然地转过身扶住同样摇摇欲坠的曾爷爷,一步一步地挪回了东厢房。
曾怀仁看着地上的银钱,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若狂!
哈哈!成了!真的成了!
比自己预想的是少了点,不过也是笔不小的钱了!
曾怀仁几乎都要笑出声来,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顾不上膝盖的疼痛,飞快地将散落的银钱捡起重新包好紧紧攥在手里。
那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心花怒放。
哼!他就知道娘最疼他,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他?
这下好了,钱到手了能给馨儿一个交代了!!
金婆婆不在,曾怀仁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悲痛欲绝,只剩下满脸得意。
他甚至觉得爹娘这么伤心干啥?
不就是二十两嘛!
谁让他们没本事只能攒下这么点钱的?
心里虽说是这么想的,但该装还是要装的,曾怀仁清了清嗓子,冲着东厢房紧闭的房门故意提高了声音说:
“爹,娘!你们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屋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曾怀仁也不在意,心情愉快地吹了声口哨便转身回了西厢房。。
素娘早已吹熄了灯和儿子曾凯蜷缩在地铺上。
听到曾怀仁进来的动静,还有他嘴里那不成调的口哨声,素娘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把儿子搂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