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重建中的基地,赵宇苍白而毫无生气的脸庞,以及赵老爷子那双充满绝望与最后希冀的眼睛,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陈三七的脑海,挥之不去。好友命悬一线,而自己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将自己关在临时清理出来的个人实验室内,四周是冰冷的金属墙壁和闪烁的仪器指示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电路特有的味道。然而,外界的喧嚣与内心的惊涛骇浪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突破……必须突破……”
这个词如同魔咒,在他近乎十倍速运转的大脑中反复回响,碰撞出无数火花,却最终都归于沉寂的黑暗。
如何突破?
这是一个简单到极致,却又复杂到令人绝望的问题。
他拥有的,仅仅是脑海中那篇来历神秘、语焉不详的《炼气心法》。心法主要阐述了感应、引导、炼化“灵气”的概念和大致路径,但对于具体的关隘、瓶颈、以及如何实现层次的跃迁,却含糊其辞,更多依赖于玄之又玄的“悟”和“机缘”。这与他受过的严谨科学教育格格不入。
他拥有的,是近十年来,凭借超频大脑和科学方法,一点点摸索、实验、验证得来的零星成果。他证明了“灵气”或者说某种特殊能量场的客观存在,初步提出了“熵减场”理论,甚至能微弱地引导和利用环境中的能量。但这就像一个人只知道电流存在,并学会了摩擦起电,却对如何建造一座发电站、构建一个稳定电网一无所知。
方向在哪里?
下一个境界是什么?炼气之后是什么?筑基?金丹?这些名词仅仅存在于一些古籍传说和他的推测之中,具体是何等光景,需要满足何种条件,体内能量如何转化,完全是一片空白。没有路标,没有地图,甚至不确定目的地是否存在。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玻璃罩子里。能清晰地看到外面广阔的天空,却找不到任何出口,甚至连这罩子的边界在哪里都摸不清。
十年来,他从未停止过对自身的淬炼。利用所能找到的一切资源——低配版的药浴、根据心法和现代运动生理学结合的自创锻体术、甚至尝试用电刺激和特殊频率声波强化细胞活性……他将这具年过四十才开始修炼的凡躯,打磨到了所能想象的极限。
力量、速度、反应、耐力、五感敏锐度……各项指标都远超常人,甚至堪比最顶级的运动员。内脏功能强大,新陈代谢旺盛,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几岁。他能清晰地内视到(凭借强大的脑力模拟和微弱的神识感应)体内经脉比十年前宽阔了数倍,也更加坚韧。
但是,不够!
冥冥之中,一种玄妙的直觉告诉他,这远非完美。身体深处,似乎总潜藏着一丝极细微的、难以言喻的“缺陷”。这种缺陷并非器质性或功能性的,更像是一种……本质上的“不圆满”,一种与周围天地能量无法达到完美谐振的“隔阂”。就像一件精心打磨的乐器,看似完美,却总是无法发出最纯净、最共鸣的音色。
而这“不圆满”的根源,似乎就在于“气”。
《炼气心法》的核心,在于炼化外界灵气为己用,积累“真气”,以气养身,以气通神。
可问题就在于,这“气”的积累,太慢!太慢了!
地球处于末法时代,环境中的灵气稀薄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而且惰性极高,难以捕捉,难以炼化。他十年如一日地修炼,所能吸纳炼化的,不过是沧海一粟。丹田那缕真气,虽然精纯,却微弱得可怜,如同风中残烛,增长的速度肉眼几乎无法察觉。
日积月累,一丝丝的累积……按照这个速度,或许再过一百年,他能将丹田填满?那之后呢?如何质变?如何突破?
赵宇等不了那么久!他自己也等不了!潜在的敌人更不会给他那么长时间!
“为什么无法成规模地吸取?为什么灵气如此惰性?”陈三七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实验室内烦躁地踱步。超频大脑疯狂地调动着所有相关知识。
物理学:能量守恒,质能方程。灵气的本质是什么?它是一种能量?一种物质?还是某种尚未发现的场?它的惰性源于什么?熵值?结合能?
化学:催化。能否找到一种“催化剂”,降低灵气被炼化的活化能?自身的真气算是一种催化剂吗?但真气本身就需要灵气来生成,陷入死循环。
生物学:吸收。人体的细胞、经脉,是吸收灵气的最佳结构吗?能否优化?或者,人体的极限就在于此?
一个个想法冒出,又被迅速证伪或搁置。缺乏关键数据,缺乏实验条件,更重要的是,缺乏最核心的、指引方向的“理论”!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拥有超级计算能力的原始人,空有算力,却不知道要计算什么,也不知道计算结果代表什么。
对好友伤势的担忧,对自身无能的愤怒,对前路迷茫的焦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十年的坚持,是否真的有意义?科学的方法,真的能解开修仙的奥秘吗?还是说,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胡同?
他走到能量探测仪前,下意识地启动它,将灵敏度调到最高。屏幕上显示着实验室内部的能量场图谱,微弱,杂乱, 无序是各种仪器产生的电磁噪声和环境本底辐射。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屏幕,扫过那些不断变化的曲线和光点。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屏幕一角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噪声淹没的能量信号上。这个信号非常奇特,它不像其他电磁信号那样活跃跳动,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稳定的、低频率的、近乎完美的正弦波动。更奇怪的是,它的强度虽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却异常“坚韧”,周围的电磁噪声似乎无法对它造成任何干扰,它就像激流中的一块磐石,稳定地存在着。
这个信号……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陈三七猛地皱起眉头,超频大脑瞬间检索记忆库。
找到了!
是那次七星连珠之夜,在赵家祖地远程采集数据时,在庞大的能量场波动数据中,就混杂着少量这种极其稳定的低频信号!当时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些剧烈的、与熵减相关的波动上,对这种微弱且稳定的信号并未深究,只是将其归类为某种未知的仪器本底噪声或地质活动产生的微弱振动!
但它现在又出现了!就在他的实验室里!
为什么?
它的源头是什么?
陈三七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抓住了他。他立刻操作仪器,试图定位这个微弱信号的来源。
探头缓缓移动,信号强度微微变化。最终,当探头对准实验室角落那个厚重的、用来存放重要样本和材料的特制合金保险柜时,信号的强度达到了峰值!
保险柜里有什么?
陈三七呼吸微微一滞。他快步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厚重的柜门。
里面存放的东西不多:几份绝密的研究手稿,几个封装好的、从上次爆炸废墟中收集到的可能含有特殊能量的样本碎片,还有……
他的目光落在最底层,那个被遗忘许久的、布满锈迹和刻痕的古旧药碾底座上。
——那个一切开始的源头。
此刻,在能量探测仪的探针方向正对着它时,屏幕上那个微弱却稳定的奇异信号,清晰地指向了这个看似死寂的古老物件。
陈三七伸出手,缓缓拿起这个冰冷而沉重的铁疙瘩。十年了,自从那次意外触发传承后,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检测,它都再无任何反应,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彻底变成了凡铁。
可现在……它为何会发出这种奇特的能量信号?这种信号又意味着什么?
难道……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道闪电,骤然劈入他近乎绝望的思绪。
难道这十年来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有所偏差?
灵气……或许并不仅仅是需要被“激发”的惰性能量?
它可能……一直以另一种更稳定、更隐秘的方式存在着?
而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看似废弃的“钥匙”,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一次性传承器,而是……指向真正宝藏的……罗盘?
陈三七紧紧攥着那冰冷的药碾底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中的迷茫与焦虑渐渐被一种极度专注、近乎疯狂的研究欲取代。
他好像……抓住了一根稻草。
一根可能通向全新世界,也可能只是另一种绝望的稻草。
但无论如何,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