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祭坛上的灰烬散了一地。
青禹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块拼合完整的灵源残片与玉简。金线仍在微微发烫,像是有东西在内部震动。他低头看着掌心,指尖慢慢泛起一层淡绿的光。
小七靠在断碑旁,呼吸渐稳。她看着青禹的动作,没说话,只是把背上的竹篓往肩上提了提。青绫伏在他肩头,鳞片颜色依旧暗沉,但眼珠转动了一下,盯着那块残片。
青禹闭上眼,将一缕木灵力缓缓抽出,化作极细的丝线,探向玉简背面的凹槽。
灵源轻轻一震。
他的意识猛地被拉入一片火光之中。
天空是红的,大地焦黑,远处一座山谷燃着大火,浓烟冲天。书卷在火中卷曲、烧尽,纸灰像黑蝶一样飞舞。一个银发女子跪在石台前,双手抓着一本正在燃烧的典籍,指节发白。她抬头嘶喊,声音撕裂空气:“天火焚界是最后手段!你们疯了?!”
画面晃动,像是从旁观者的视角在看。女子转过身,火焰映出她的脸——眉眼冷峻,额间一点朱砂,正是秦昭月的模样,只是更瘦,眼神里全是绝望。
青禹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脚像是生了根。他看到女子猛然站起,将手中残卷扔进火堆,转身冲向山谷深处。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拦住她去路。两人交手,刀光与冰晶炸开,可女子终究不敌,被一掌击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塌半座石殿。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他猛地睁眼,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就在他回神的瞬间,不远处的秦昭月突然抬手捂住头,膝盖一弯,整个人晃了一下。她原本覆盖全身的玄冰战甲出现数道裂纹,像是被无形之力撕扯。她咬着牙,嘴唇发白,低声说:“……不是梦……那是我……我见过那场火……”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青禹,眼里有震惊,也有质问:“你看到了什么?”
青禹没回答。他还在消化刚才的画面,心跳未平。那女子的确就是她,不只是长相,连气息都一致。她曾亲身经历药王谷覆灭,而且……她不是执行者,是阻止者。
可为什么镇魔司会通缉她?又为何一次次追杀自己?
他正要开口,眼角忽然扫到林子边缘。
季寒山站在三丈外,不知何时现身。他右臂垂着,黑袍破了一角,眉心魔印幽幽发亮。他没有看青禹,而是盯着秦昭月,嘴角慢慢扬起。
“原来如此。”他低声道,“药王谷的余魂还没散干净。”
话音落下,他双手迅速结印,掌心凝聚出一颗黑色血球。球体旋转,表面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尖啸。血球越涨越大,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
青禹立刻反应过来,脚步一错,横移半步挡在小七身前。他来不及多想,心念一动,周身木灵力爆发。
地面轰然震动。
数十根藤蔓破土而出,瞬间交织成墙,层层叠叠立于身后。藤叶如刀,边缘泛着青光,密不透风。
血球撞上藤墙,发出刺耳摩擦声。藤叶割入血球外膜,将其推回数尺。冲击波震得青禹后退两步,脚跟碾碎一块碎石。
季寒山被反震之力逼退,黑袍下摆被削去大半,露出心口位置。
那里有一道图腾。
深青色,纹路扭曲,形状竟与小七脖颈上的印记轮廓完全相同,只是颜色更深,边缘多了几道锁链般的符文。
青禹瞳孔一缩。
他还记得小七说过,她从小就有这个印记,像是胎记,又不像。季无尘也提过,她是被送出去的,为了活命,也为了回来。
而现在,季寒山心口也有同样的印记。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种标记。百草阁古籍里记载过,某些古老家族会用血脉封印,将特定之人炼成“容器”,承载禁忌之力。若容器破裂,力量便会反噬全族。
难道……季家也在用这种方式控制魔气?
他盯着那枚图腾,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秦昭月这时缓过神,抬手一抹额头冷汗,战甲裂纹仍未消失。她看了一眼季寒山,又看向青禹,声音低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青禹没回头,只低声说:“你前世的事。”
秦昭月身体一僵。
季寒山冷笑一声,抬手召回血球,将它收回体内。他看了眼自己心口的图腾,衣袍自动修复,遮住了印记。但他没再进攻,而是后退一步,隐入林影之中。
“你们以为拿到了钥匙就能打开门?”他站在树下,声音飘忽,“可你们根本不知道门后是什么。”
说完,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
青禹没追。他知道对方是在试探,也在观察。刚才那一击虽猛,却留有余力,更像是警告。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灵源残片,金线热度未退。刚才的记忆画面,应该不止这些。或许还有更多内容藏在其他碎片里。
小七走过来,轻声问:“你还好吗?”
青禹点点头,把残片收进怀里。他抬起手,发现指尖还在微微发颤。那一幕太真实,不像是幻象,倒像是亲身经历过。
“那个女人……真的是她?”小七又问。
“是。”青禹说,“她不是敌人。至少,在千年前不是。”
小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说:“刚才你探灵源的时候,我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
青禹看向她。
“很模糊,像是一扇门,关着。但我能听见里面的声音,有人在叫我。”
青禹沉默片刻,伸手按住她肩膀:“你想知道真相吗?”
小七抬头看他,眼神坚定:“想。”
青禹点头,握紧了腰间的短木剑。藤蔓缠绕的剑柄已经干了,不再潮湿。
他转向秦昭月。
她站在原地,战甲裂纹尚未愈合,脸色仍有些苍白。她看着他,目光复杂。
“你说的‘最后手段’,到底是什么?”青禹问。
秦昭月没立刻回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抖。过了几息,她才开口:“天火焚界……不是攻击,是封印。当年药王谷发现灵气正在枯竭,根源来自地底魔脉。他们试过多种办法,都无法切断污染。最后决定以全谷性命为引,点燃天火,将魔脉封死在地下。”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可后来我发现,那场大火根本没能封住魔脉。它只是被推迟了。而真正推动这一切的,不是魔域……是人。”
青禹眉头皱起。
“谁?”
秦昭月抬头,目光锐利:“我不知道名字。但我知道,他穿着镇魔司的战甲。”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青禹盯着她,没说话。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镇魔司高层早就被渗透。甚至……可能从千年前就开始布局。
他忽然想起陆九剑临死前说的话:“剑断,道不断。”
那位老人宁死也不肯说出幕后之人,是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真相?
秦昭月这时迈步向前,停在青禹面前。
“你刚才看到的画面,是我最后一次试图阻止仪式。他们把我打伤,扔出山谷。我在外面躺了三天,看着火熄灭,看着山谷塌陷。等我爬回去时,什么都剩不下了。”
她看着青禹的眼睛:“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找证据的。我要找到当年下令点燃天火的人,把他拖出来,让所有人看看,所谓正道,到底干了什么。”
青禹静静听着。
他知道她没说谎。那种痛,装不出来。
“那你现在信我了吗?”他问。
秦昭月没答,只是伸手按住胸口战甲裂纹处,低声说:“下次别再擅自碰那些记忆。我不确定自己还能撑几次。”
说完,她转身走向林子另一侧,步伐不快,但没有停留。
青禹看着她的背影,没动。
小七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青禹摸了摸怀里的灵源残片,感受到那一丝持续的温热。
“找下一个碎片。”他说,“有人想让我们停下,那就说明,我们走对了。”
他抬头看向远处山脉轮廓,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怀里的灵源残片,正在轻微震动。
不是发热,也不是发光,而是一种频率极低的颤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立刻取出残片,翻来覆去查看。
背面凹槽处,那道金线的颜色变了。
从原来的淡黄,转成了微弱的青色。
他猛地看向小七。
她也察觉到了,正抬手摸向脖颈印记。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她轻轻“嗯”了一声,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青禹立刻将残片靠近她。
金线青光一闪。
小七的身体晃了一下,眼睛瞬间失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