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奉命行事?
张峰彻底呆住了,脑子像是被一道九天雷霆劈中,一片空白。师尊……也是棋子?这怎么可能?!他可是蜀山掌门,是当今修行界顶尖的人物之一!谁能让他“奉命行事”?
那原本只笼罩在他一人身上的、被操纵命运的愤怒和绝望,此刻仿佛骤然扩散开来,化作一张无边无际、遮天蔽日的巨网,将王家、无崖子、天璇子、甚至眼前的师尊玄微子,都一并网罗了进去!
如果连师尊这样的存在都只是棋子,那这盘棋,该有多大?下棋的人,又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一股比先前得知自身被算计时更深的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柱一路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发冷,血液都快要冻结。
“那……执棋者……是谁?”张峰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他死死盯着玄微子,试图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玄微子收回望向云海的目光,重新落在张峰脸上,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压得张峰几乎喘不过气。周围的云雾似乎也停止了流动,时间在这一刻凝滞。
就在张峰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寂静逼疯的时候,玄微子终于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根细针,清晰地刺入张峰的耳膜: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那语气平淡,没有威胁,没有告诫,甚至没有期待,只是一种简单的陈述,却让张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那不是答案,而是一个预告,一个通往更深、更黑暗真相的入口。
就在张峰被这简短的七个字震得心神摇曳,无数疑问和恐惧如同杂草般在脑中疯长之际——
“咚——!”
一声厚重悠扬的钟鸣,毫无征兆地,从蜀山主峰的方向传来,穿透云海,回荡在千山万壑之间。
张峰下意识地一怔。
这钟声……不是平晨暮课时召集弟子所用的寻常钟声,也非年节庆典的欢快鸣响。这钟声更加沉浑,更加肃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还没等他细想——
“咚!咚!咚!咚!咚!咚!”
紧接着,又是六声钟鸣,一声接着一声,节奏稳定而清晰,丝毫不乱,与前一声合在一起,不多不少,正是七响!
七响钟鸣!
张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入门时间虽不算长,但蜀山的一些基本规矩还是知道的。蜀山金顶的警世钟,等闲不会敲响。三响示警,五响御敌,七响……则代表有身份极其尊贵、足以震动一方的“贵客”临门!是需要掌门亲自率核心门人迎接的大人物!
是谁来了?岭南王家?还是……其他什么更了不得的存在?难道……和自己有关?和师尊刚才那未尽的话语有关?
他猛地看向玄微子。
只见玄微子在那七声钟响完毕的余韵中,缓缓抬起了眼帘,之前脸上那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与脚下巍峨山峦融为一体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张峰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下暗流涌动的凝重。
“来了。”
玄微子轻轻吐出两个字,拂尘一摆,转身,那宽大的云纹道袍在氤氲雾气中划开一道弧线。
“随我来。”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给张峰任何消化震惊和提出新问题的机会,只是迈开步子,朝着钟声传来的主殿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
张峰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喉咙。刚刚掀开的阴谋一角,师尊石破天惊的反问,未及深究的执棋者,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代表着极高规格的七响钟鸣……无数信息碎片和汹涌的情绪在他脑中激烈碰撞、炸裂,让他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他看着师尊那在云雾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却仿佛承载了万千钧的重量。
贵客?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钟声,是巧合,还是……这盘巨大棋局上,落下的又一记重子?
寒意如蛇,缠绕而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算计味道的空气再次灌满肺腑,咬紧牙关,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跟上了玄微子的脚步。
云海在脚下翻腾,前路在雾中不明。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真的要来了。
暮色如墨,浸染着蜀山七十二峰。往日的云海此刻凝滞如铅,连风都屏住了呼吸,只余下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张峰站在玄微子身侧,只觉得周遭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沉甸甸地发闷。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师傅玄微子那张熟悉的脸上,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还是他那个终日捧着手机,沉迷于“消消乐”,笑得见牙不见眼,没个正形的便宜师傅吗?
眼前的玄微子,背脊挺直如孤峰绝仞,往日里总是微微佝偻着、透着一股懒散劲的身影,此刻却散发出一种渊渟岳峙的磅礴气势。他脸上那些惯常的、戏谑的皱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只剩下岩石般的冷硬与肃穆。那双总是滴溜溜转着、闪烁着狡黠光芒的小眼睛,此刻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古井,只剩下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垮人心的凝重。
张峰从未见过师父如此模样。玄微子总是一副游戏风尘、举重若轻的姿态。此刻,这份前所未有的正式与沉重,让张峰的心不断往下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师傅……”他喉头干涩,忍不住低唤了一声,想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沉寂。
玄微子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穿透渐浓的暮霭,投向山门的方向,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音低沉沙哑,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清越:“莫问,随我来。”
没有解释,没有玩笑,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张峰只能将所有的疑问和不安强行压下,默然跟在玄微子身后,向着山门走去。青石台阶在脚下延伸,脚步声在异常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空旷而刺耳。
越靠近山门,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是庞大。巍峨的石质山门如同巨兽沉默的口吻,矗立在暮色中。
山门外,人影林立。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并肩而立的大师兄无崖子和师姐无尘子。无崖子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布道袍,身姿如标枪般挺直,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绝世名剑,周身隐隐有剑气流转,引而不发。师姐无尘子则是换了一袭素白长裙,身姿曼妙,清丽绝俗的面容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她看到张峰,只是微微颔首,唇线紧抿。
然而,真正让张峰心头巨震,几乎停止呼吸的,是无崖子和无尘子身后那黑压压的一群人。
粗略望去,竟有二十余众。这些人服饰各异,气质超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每个人周身都缭绕着或清灵、或厚重、或凌厉的灵气波动,显然都是修为高深之辈,远非寻常江湖武人可比。更令人心惊的是,站在最前方的七人,气度尤为惊人,或仙姿缥缈,或道韵天成,或威仪自显,仅仅是静立于此,便仿佛与周围的天地山川融为一体,自成一格,令人望之而生敬畏。
玄微子脚步沉稳,径直走向那群人。张峰紧随其后,能清晰地感觉到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确认着什么般的复杂意味。
“诸位道友,”玄微子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劳烦诸位远道而来。”
一位身着水蓝色流仙裙,发髻高挽,眉目如画却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意的女子越众而出,她周身似乎有淡淡水汽氤氲,声音清冷如玉磬:“玄微道兄,何须客套。”
玄微子微微颔首,随即侧身,将张峰引至身前。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位气度最为超凡的人物,开始逐一介绍。每念出一个名号,都让张峰的心跳漏掉一拍,这些名字,他只在某些残破的古籍或是师傅偶尔的慨叹中听闻过,原以为只是传说中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