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的手从药罐上移开，指尖还带着温热。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玉简，边缘刻痕硌着掌心，有些发痒。
谷主站在石台边，没再看她。他手里那把蓝根草已经干了，叶子卷曲，落在地上也没人捡。
“这东西真能打开海底的门？”她问。
谷主转过头，面具下的声音低沉，“不是门，是眼。海底下有口井，通着地脉。你手里的图，是钥匙。”
她没动，“谁在等这把钥匙？”
“活着的想长生，死过的想回来。”他顿了顿，“你已经见过他们留下的痕迹。”
她想起那些蛊师倒下时体内爬出的黑虫，还有他们手腕上缠绕的赤链。那种红不是染的，是渗出来的血养出来的。
影卫首领走到门口，抬手示意外面安全。他的剑还在鞘里，但手指一直贴着剑柄。
“太子的人到了。”他说，“可以走了。”
叶清欢没急着动。她的左臂还麻，虽然毒逼出去了，可经络像被火燎过，一碰就疼。她把银针包重新塞进袖子，确认最后一根还在。
谷主忽然开口：“九大灵穴连成一线，第一个在昆仑，最后一个在海心。你去的是终点，也是起点。”
她点头，“我知道。”
“我不信命。”他说，“但我信你会走到底。”
她笑了下，没说话。这种话从前听多了，都是让她背锅的前奏。可这次不一样。她摸了摸胸前的药罐，里面念气攒得满满当当，震了一下，像是回应。
她转身往门外走。
影卫让出一条路。阳光照进来，比刚才亮了些。闭关处的石门塌了一半，焦黑的藤蔓挂在墙上，风一吹就晃。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这里死了四个蛊师，血迹还没擦净。地面裂开的缝里冒出一股淡淡的腥味，混着药香，闻久了喉咙发苦。
但她活下来了。
“我走之后，他们会再来？”她问。
“会。”谷主说，“下次来的不只是蛊师。”
“那您怎么办？”
“这是我的谷。”他站着没动，“我不走。”
她不再多问，拱手行了个礼。动作不大，但够诚。
影卫首领牵了匹马过来。马鞍边挂着水囊和干粮，都是新的。他低声说：“我们分两队走。一队往北引开耳目，你们跟我走东线，直奔码头。”
“多久能到？”
“快的话三天。山路不好走，得防埋伏。”
她翻身上马，左手撑着马背，借了点力。坐下后调整了下姿势，不让玉简硌腰。
“传信回京了吗？”她问。
“已经派人出发，半个时辰前走的。”
“告诉太子，”她说，“海底灵穴的线索拿到了，我去查。让他盯住太医院，别让他们乱动方子。”
影卫首领应了一声，挥手下令。五个人立刻列成队形，两人在前探路，三人护在她周围。
马蹄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山道往上，坡陡，风也大。她回头看了眼药王谷的大门，青石牌坊还在，上面“药王谷”三个字被烟熏黑了一角。
没人送出来。
该说的都说完了。
队伍走出一里地，身后再看不见闭关处的屋顶。山路拐弯，视野被山壁挡住。她收回目光，握紧缰绳。
影卫首领骑到她旁边，“你感觉怎么样？”
“还能撑。”她说，“就是胳膊不太听使唤。”
“要不要歇一会儿？”
“不用。越早离谷越安全。”
前面探路的影卫突然抬手，队伍停下。
林子里有动静。
不是风刮树叶的声音，是有人踩断枯枝。很轻，但连续三次，间隔一致。
影卫首领眼神一冷，手按上剑柄。其他人立刻散开位置，把她围在中间。
她没动，右手悄悄摸了摸药罐。
罐子有点烫。
她闭了下眼，念气在体内转了一圈，没触发回溯之息。还不够。
前方树丛晃了晃，一个人影走出来。
穿着药王谷弟子的灰袍，脸上有道疤，手里提着个竹篮。看到他们，停下脚步，双手举起。
“我是老周派来的。”那人说，“带话给叶姑娘。”
影卫没放松，首领抬手示意他继续。
“老周说，沿海码头最近不太平。二皇子的人收买了船老大，好几艘出海的船都失踪了。他还说……”那人顿了顿，“西边来了批新货，标着‘海盐’，其实是尸解蛊的饲料。”
她眉头皱起来。
尸解蛊靠腐肉和特殊盐分维持活性。如果对方提前在船上做手脚，等她一登船，就能直接引爆蛊群。
“他知道是哪几艘船吗？”她问。
“只知道名字，叫‘顺风号’和‘远航号’。原定明天出海。”
她看向影卫首领，“换路线。”
“可是码头只有这两条船可靠……”
“那就换码头。”她说，“往南再走五十里，有个渔村。找当地人雇船，不走官渡。”
影卫首领点头，“我马上安排。”
那人递上竹篮，“老周还让我捎点东西。止血粉、驱寒丸，还有三包银针。他说你用得快。”
她接过篮子，放在马鞍前。针包最上面贴了张纸条：【新的，别省着用】。
她扯了下嘴角。
队伍再次启程。
太阳升高了，照在背上暖烘烘的。她解开外衣扣子，让风吹进去一点。左臂的痛感慢慢变成钝的，不像之前那么尖锐。
药罐又震了一下。
她伸手按住它，低声说：“再等等。”
中午在山腰歇脚。影卫轮流吃饭，她靠着一棵树坐下，从篮子里拿出干粮。是粗面饼，夹着咸菜，咬一口掉渣。
影卫首领坐她对面，“你觉得谷主说的话可信吗？”
“哪一句？”
“关于海底那个‘眼’。”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他说的每一句我都信一半。剩下的，得自己去看。”
“万一下面是陷阱呢？”
“那也得跳。”她说，“现在退回去，等于把线索扔在地上让人捡。”
他没再问。
吃完饭，她站起来活动肩膀。远处山脊线清晰，云压得很低。天气要变了。
“走吧。”她说。
队伍重新上路。
傍晚前赶到下一个落脚点。是个小驿站，破旧但有人守。影卫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安全后才让她进去。
她坐在床边，脱下鞋子。脚底磨出了两个泡。刚伸手去摸药粉，药罐猛地一烫。
她愣住。
念气冲上来，直奔头顶。
回溯之息——要触发了？
她抓住床沿，呼吸变快。
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濒死。是刚才那一篮东西送来时，老周的感激情绪太强，加上一路上百姓远远看见她时投来的目光，全被药罐存了下来。
现在满了。
幻象闪现。
她看见一间昏暗的屋子。墙上挂着一幅地图，画着海岸线。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在桌上摆弄什么东西。他左手尾戒闪了下光。
是萧景睿。
他拿起一封信，放进一个漆盒。盒子底部刻着一行小字：【交至顺风号船主，见货付款】。
画面消失。
她睁开眼，额头全是汗。
影卫首领冲进来，“怎么了？”
她喘了几口气，说：“顺风号不能碰。二皇子的人已经在等我们了。”
“你怎么知道？”
她没答。只是把药罐往怀里按了按。
罐身还在微微震动。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抽出一张纸，提笔写信。
“加派人手，封锁所有通往码头的路。任何人携带漆盒出入，立即拿下。另外——”她顿了顿，“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买过刻字漆器，记下店铺名字。”
影卫接过信，立刻出门安排。
她坐回床边，闭上眼。
这一路不会太平。
但她得走下去。
门外传来马蹄声，新的影卫抵达。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
天还没黑透，远处山路上，一队黑衣人正快速移动，朝着东南方向。
那是去渔村的必经之路。
她抓起外衣，起身就走。
“备马。”她对门口守着的影卫说，“我们连夜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