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秘录归匣与险棋
杂货铺的后堂狭窄而阴暗，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潮气和旧货物的霉味。乔老三听完陈笑宝的计划，沉默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次都仿佛敲在陈笑宝紧绷的心弦上。
“你想借冯钦差的力？”乔老三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与虎谋皮？朝堂上的人，吃人不吐骨头，比江湖上的明刀明枪更凶险！”
“我知道。”陈笑宝眼神沉静，并无惧色，“但眼下，圣教是狼，漕帮是虎，那蒙面人是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我们已被群兽环伺，若不想被分食，只能设法引猛兽相争，或……借更强大的猎人之手。”
“冯钦差代表朝廷，他要的是稳定，是清除所有不安定因素。我们在他眼里，同样是需要清除的‘因素’。”乔老三提醒道。
“正因如此，我们才有价值。”陈笑宝冷静分析，“我们了解圣教的图谋，知道《无极星衍秘录》和星枢碎片的存在，甚至亲身经历了药王镇和三河集的变故。对冯钦差而言，我们是活生生的线索，是打开局面的钥匙。在榨干我们的价值之前，他不会轻易让我们死。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乔老三盯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这份在绝境中的冷静和算计，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名动江湖的“幻影罗刹”的影子。
“你要我怎么做？”乔老三吐出一口浊气，算是默认了这个风险极高的计划。
“两件事。”陈笑宝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尽快，安全地将《秘录》和碎片取回。第二，帮我散一个消息出去。”
“什么消息？”
陈笑宝凑近几分，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就说，漕帮刘香主府上遇袭，并非寻常江湖仇杀，而是与一桩涉及前朝秘宝‘星枢’的惊天隐秘有关。袭击者武功路数诡异，疑似与二十年前肆虐江湖的‘圣教’余孽关联。并且，当夜有疑似记载着‘星枢’秘密的典籍在混乱中……遗失了。”
乔老三倒吸一口凉气：“你要把水彻底搅浑？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不是扔，是分摊风险，转移视线。”陈笑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消息散出去，各方势力的目光都会聚焦到‘遗失的典籍’和‘圣教余孽’上。刘香主要自证清白，就必须全力追查刺客和典籍下落，无形中会分担我们的压力。朝堂方面，冯钦差得知‘圣教’和‘秘宝’线索再次出现，绝不会坐视不管。而圣教本身，也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最重要的是，这个消息会模糊我们的重要性。在所有人疯狂寻找那本‘遗失典籍’的时候，我们这两个‘小角色’的踪迹，反而可能被忽略。”
乔老三仔细咀嚼着这番话，不得不承认，这步棋虽然险，却精准地抓住了各方势力的痛点和诉求，确实有可能在死局中撕开一道口子。
“好！消息的事情交给我，三河集别的不多，就是碎嘴子和包打听多！”乔老三一拍大腿，“至于悦来栈的东西……我亲自去取！那地方现在肯定被盯死了，别人去我不放心。”
“有劳三爷！”陈笑宝郑重拱手，“务必小心。”
乔老三不再多言，换上更不起眼的衣物，又从杂货铺角落里翻出些工具塞进怀里，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市井小民，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依旧喧嚣的街道。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陈笑宝和逍遥待在杂货铺逼仄的后堂，只能听到外面运河上偶尔传来的船工号子和街面的嘈杂。每一刻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陈笑宝表面镇定，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他担心乔老三失手，担心《秘录》和碎片已被人捷足先登，更担心哑叔的生死。
逍遥安静地坐在一旁，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依赖和不安。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在陈笑宝几乎要按捺不住时，后门传来三长两短的特定敲门声。
陈笑宝猛地起身，迅速开门。
乔老三闪身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他反手关紧门，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物件，以及一个触手冰凉、鸡蛋大小、用软木塞封口的铁盒。
“东西拿到了！”乔老三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他娘的，悦来栈外面起码有三拨眼线！漕帮的，官府的，还有一拨藏头露尾，不知道是哪路神仙！老子是从后面伙房的烟囱爬进去的，差点被当成贼打死！”
陈笑宝接过油布包和铁盒，入手沉甸甸的，不仅仅是物品的重量，更是母亲遗留的期望和如今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责任。他小心翼翼地将油布包和铁盒贴身藏好，这才感觉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三爷，大恩不言谢。”陈笑宝再次深深一礼。
乔老三摆摆手，喘着粗气道：“少来这套！消息我已经让人散出去了，估计用不了一天，整个三河集都得炸锅！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在这里等着冯钦差上门？”
“不，”陈笑宝摇头，眼神锐利，“我们不能被动等待。冯钦差是聪明人，他不会轻易相信流言。我们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个能让他‘偶然’发现我们，并且认为我们具有足够价值的时机。”
他看向乔老三：“三爷，你可知冯钦差平日有什么固定行程？或者，他手下的人，常在哪里活动？”
乔老三沉吟片刻，眼睛一亮：“有！冯钦差带来的那个师爷，姓孙的，有个毛病，好一口‘一品居’的早茶和说书，几乎每天辰时末都会去坐上个把时辰。此人贪财，或许……是个突破口。”
陈笑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贪财？好，甚好。那就从他开始。”
他需要一场精心设计的“偶遇”，一场能让孙师爷觉得奇货可居，进而主动将他们“献”给冯钦差的表演。
这步棋，比之前任何一步都要凶险。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但陈笑宝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