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人是韩北时，左航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他没想到韩北会来，尤其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刻。
韩北进来后没有立刻开口说话，他走到左航面前，将医疗包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打开。
将需要的东西全拿出来，放好，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一种惯常的冷静。
然后，他抬眸，看向左航，目光落在对方腰间的血迹上，言简意赅：“衣服，解开。”
韩北命令式的口吻，和之前为左航为他处理腰间枪伤时如出一辙。
韩北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来，也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左航微微一怔，看着韩北拿出器械和药品，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收敛起来。
他没有多问，依言解开了上衣，露出了肩膀之下那个狰狞的枪伤。
子弹还嵌在里面，周围皮肉翻卷，血迹已经半凝固。
韩北戴上无菌手套，俯身靠近。
他的动作专业而稳定，清创、探查、寻找子弹的位置。
当药水触碰到伤口内部时，左航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韩北察觉到了，明明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得更轻，轻到那冰凉的镊子探入伤口寻找子弹时，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左航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但他哼都没哼一声，配合地微微侧身，目光却始终落在韩北专注的侧脸上。
灯光下，韩北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处理伤口时抿着唇，专注的神情削弱了他平日里的冷硬，俊美得惊人。
仿佛一尊精心雕琢的美玉。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却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当镊子尖端终于触碰到那颗坚硬的子弹时，左航背部肌肉下意识地猛然绷紧。
“小心点，”左航皱眉提醒，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沙哑，“有点疼。”
他虽然疼的皱眉，身子却没有动弹半分，目光依旧牢牢锁在韩北脸上。
韩北的动作顿了一下，极短暂，几乎难以察觉。他抬起眼，看了左航一眼。
想提醒接下来会更疼，可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被那双眼睛里某种隐忍又炽热的东西堵了回去，终究什么也没说。
韩北收回目光，手下用力，精准而迅速地将那颗变形的子弹取了出来，当啷一声丢进一旁的盘里。
随后是更细致的清创和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中，韩北始终沉默，他知道这有多疼，所以他足够小心翼翼。
包扎完毕，韩北直起身，摘掉手套，开始收拾东西，依旧没有说话。
“真疼啊。”左航看着他利落却透着疏离的动作，缓缓靠向沙发背，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些，带着一丝示弱般的疲惫。
韩北收拾的动作没有停，也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失血和疼痛而脸色有些苍白的左航。
在这一刻，看着左航这副明明狼狈却依旧沉稳淡定的样子。
韩北沉声道：“自找的。”
这句话，韩北罕见地带着情绪。
他气左航的不管不顾，气他的擅作主张，更气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偏偏要闯进这摊浑水，弄得一身狼狈！
“是，我自找的。”左航坦然承认，目光灼灼，“但不后悔。”
他忍着伤口传来的尖锐疼痛，用手撑着沙发，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向前逼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韩北静立原地，冷眼看着他。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
左航看着他，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他惯有的城府，也带着一丝……如愿以偿。
“恭喜你，耳朵好了。”他轻声说，语气肯定。
韩北也不意外他会知道，尤其是对他左航这样观察入微、心思缜密的人来说，怕是一开始就发现了吧。
“左航，你从来到陆城，就开始算计这天了吧？”
韩北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剖开左航所有的精心布局。
“韩北，你说得对，我是在算计。”
“我算计了一切，包括我自己这条命，和我现在这点自由。”
“但我唯一没算到的……”他顿了顿，看着韩北因为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缓缓说道，“是你会这么生气。”
他微微前倾，尽管伤口疼痛，气势却丝毫不减：“韩北，你生气是因为你心里清楚，从你踏进这个房间开始，你的态度，就已经很明显了。”
“你父亲在看着，所有人在看着。你今晚来这里，给我治伤，就已经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左航，你护定了。”
韩北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当然明白左航的算计，也明白自己今晚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这种被算计、被说破的感觉，让他无比恼怒。终于冲破了韩北引以为傲的冷静外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左航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将他按向身后的沙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左航！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让我对你另眼相看？还是觉得，这样就能把我牢牢绑在你的船上？”
“我告诉你，你错了。你所做的一切，在我眼里，愚蠢至极。”
左航被按在沙发上，腰间的伤口被撞的生疼，但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眼神依旧执拗地锁着韩北：“如果你真的无动于衷，根本不会来。如果你真的觉得愚蠢，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
左航盯着韩北凌厉的俊美得眼睛。
“韩北，你的反应，恰恰证明，”他喘息着，一字一顿地强调，“我于你，不同！”
韩北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嘴角那可恶的笑，眼底是洞悉一切的精明。
他见过左航的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可这不是他拿命开玩笑的理由。
他毫无征兆的猛地抬手，一拳狠狠砸在左航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