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泼入一瓢冰水,让整个毒龙谷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凝滞。他依旧穿着流放前喜爱的锦绣华服,只是那华服上如今绣着的不再是蟠龙祥云,而是扭曲的暗红色巫纹,与他手中那枚变幻不定的宝珠气息相连。他面容俊美依旧,甚至比当年更多了几分邪异的魅力,但那双曾经蕴藏着野心的眼眸深处,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有两簇微小的血焰在瞳孔最深处燃烧。
他看着赵铁衣脸上罕见的震惊,嘴角那抹戏谑的弧度扩大了几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怎么?赵大将军,见到故人,便是这副表情?莫非忘了当年在朝堂之上,你我虚与委蛇,共弈棋局的日子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回响,仿佛并非他一人在说话,而是有无数个细微的、充满怨毒的声音在同时低语。
赵铁衣迅速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恢复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敏锐地感知到,眼前的萧衍,气息与那圣井、与那血煞魔爪同源,但其本质却又似乎更加复杂,并非简单的被操控或附身,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融合与侵蚀。
“三殿下,”赵铁衣开口,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流放西域,是你自己的选择。如今勾结异族,投身邪魔,便是你找到的‘新路’?”
“新路?哈哈哈!”萧衍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仰天大笑,笑声中却毫无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与疯狂,“赵铁衣啊赵铁衣,你还是这般……自以为是!你以为我当年败了?不!我只是厌倦了那无聊的、在规则内打转的游戏!”
他猛地止住笑声,目光如同毒针般刺向赵铁衣,手中那黑红宝珠光芒流转,映得他脸色明暗不定:“皇位?天下?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过是唾手可得的玩物!你们守着那腐朽的王朝,遵循着那可笑的规则,如同井底之蛙,岂知天地之广阔,力量之真谛?!”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口不断涌出黑暗的圣井,以及空中那庞大的血煞魔爪,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迷醉:“是圣主!是圣主赐予了我新生,让我看到了这世界的真相!弱肉强食,力量至上!什么仁义道德,什么江山社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虚妄!唯有拥抱黑暗,方能获得永恒!”
随着他的话语,那血煞魔爪似乎受到了某种鼓舞,威势再涨,掌心的竖瞳死死锁定赵铁衣,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吞噬欲望。而跪伏在地的血骷族长等人,看向萧衍的目光中,竟也带着一丝敬畏,仿佛他并非简单的合作者,而是……更高位的存在?
赵铁衣看着状若疯魔的萧衍,心中了然。并非简单的被附身,而是其内心的野心与偏执,与这血煞邪魔的意志产生了共鸣,主动选择了沉沦与融合。眼前的萧衍,既是三皇子,更是血煞意志在此世的代言人,或者说……一个特殊的容器。
“所以,西域的混乱,京城的血祭,背后都有你的影子。”赵铁衣陈述道,并非疑问。
“不错!”萧衍傲然道,他抚摸着手中的宝珠,“若非萧烬和云昭那两个家伙……哼,不过无妨!待圣主完全降临,重塑此界,一切都将臣服!赵铁衣,看在故交一场,你若肯跪下,献上你的混沌本源,我可求圣主饶你一命,许你一个……奴仆的位置。”
他语气轻佻,带着极致的羞辱。
赵铁衣并未动怒,只是微微摇头:“看来,你已无可救药。”
他不再多言,体内混沌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周身那因刚才碰撞而略显黯淡的混沌领域再次变得凝实、深邃。他知道,言语已是无用,今日之事,唯有力量才能解决。无论是为了阻止邪魔降临,还是为了彻底斩断萧衍这扭曲的执念,他都必须战斗到底。
他的目光越过叫嚣的萧衍,再次落在那口圣井上。毁掉它,是关键。
“冥顽不灵!”萧衍脸上那丝戏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既然你找死,本座便成全你!圣主,请赐予我力量,碾碎这只碍眼的虫子!”
他手中黑红宝珠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空中那血煞魔爪仿佛得到了明确的指令,发出一声震彻灵魂的咆哮,五指箕张,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不再是拍击,而是如同牢笼般,朝着赵铁衣合拢抓来!魔爪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黑色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
与此同时,萧衍自身也动了!他身形一晃,竟化作一道虚实不定的血影,速度奇快无比,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由纯粹血煞之气凝聚而成的长剑,剑尖直指赵铁衣眉心!剑未至,那凌厉的剑意与侵蚀神魂的邪力已扑面而来!
他竟然也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面对这上下夹击、几乎必杀的局面,赵铁衣眼神沉静如水。他深吸一口气,不退反进,双足猛地踏碎地面,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竟是主动迎向了那合拢的血煞魔爪!
“混沌归墟——开天!”
他双掌齐出,不再是凝聚的掌印,而是将周身混沌领域的力量尽数爆发!一片朦胧的、仿佛能重定地火水风、演化万物归墟的混沌景象,以他为中心,悍然撞向了那遮天蔽日的魔爪!
“轰隆隆——!!!”
这一次,是真正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个毒龙谷仿佛都要被这两股极致力量的碰撞掀翻!大地龟裂,山壁崩塌,那些跪伏在地的黑巫族人修为稍弱者,直接被逸散的能量冲击震得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混沌与血煞,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之力再次疯狂对耗、湮灭!那合拢的魔爪被这股决绝的爆发之力硬生生撑住,无法彻底合拢!但赵铁衣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周身气血翻腾,金色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溢出,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就在他全力对抗魔爪的瞬间,萧衍所化的血影已如鬼魅般袭至!那柄血煞之剑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直刺他毫无防备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
赵铁衣仿佛背后长眼,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心脏要害,但那血煞之剑依旧擦着他的肋部掠过!
“嗤!”
玄色劲装被轻易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伤口处没有鲜血流出,反而瞬间变得乌黑,并且如同活物般向着四周血肉侵蚀蔓延!那血煞之力蕴含的污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赵铁衣闷哼一声,强忍剧痛与侵蚀,反手一掌拍向萧衍!
萧衍一击得手,立刻抽身后退,身法诡异莫测,轻易避开了赵铁衣的反击,落在不远处一块崩落的巨石上,看着赵铁衣肋部那不断扩散的乌黑,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混沌之力虽强,但被圣主本源煞气侵蚀,滋味不好受吧?赵铁衣,你还能撑多久?”
赵铁衣点穴止住伤口周围的血液流动,混沌之力疯狂涌向伤口,与那入侵的血煞之力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冷水滴入滚油。他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依旧锐利,死死盯着萧衍,以及他身后那口仿佛连接着无尽黑暗的圣井。
局面,对他极为不利。前有血煞魔爪牵制,侧有实力大涨、诡异莫测的萧衍虎视眈眈,自身又受了不轻的伤和难缠的侵蚀。
然而,在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除了决绝,却并无半分绝望。混沌元胎的旋转反而在压力下变得更加凝练、纯粹。
他缓缓抬起手,抹去嘴角的金色血液,声音平静地响起,在这能量肆虐、轰鸣不断的山谷中,却清晰地传入萧衍耳中:
“萧衍,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萧衍,穿透了那血煞魔爪,直接落在了那口幽深的圣井之上。
“你的力量,源于此井,源于那被封印的邪物。但若这源头……自身难保呢?”
话音未落,赵铁衣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不再是与那血煞之力硬碰硬的湮灭,而是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深邃,仿佛化为了一个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他不再试图去对抗那侵蚀伤口的血煞之力,反而……主动将其牵引,纳入体内混沌元胎的旋转之中!
他在做什么?!他竟然在主动吸收那足以污染神魂、侵蚀万物的血煞本源?!
萧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
就连空中那庞大的血煞魔爪,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异常,合拢之势微微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