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沉默。
能做什么？
好像现在……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拍了拍纪平安的肩膀，谢景行轻声道：“等我想到再同你说吧。”
纪平安见他如此强调了句：“景行哥，我背后的渠道强大得你无法想象，只要有钱，我还可以提供物资。”
谢景行怔了怔，看着纪平安郑重的神色唇角微扬：“好，我知道了。”
目送纪平安离开指挥部，谢景行犹豫片刻又去找了汤知庭。
报告进门，就见汤知庭盯着用墨水涂满红叉的地图出神。
当谢景行推门进来时，抬了抬眼皮，整个人都透着颓丧。
“是我害了他们，害了城里的百姓……”
汤知庭忽然开口，语气满是悲戚。
“我以为他们只是贪生怕死才偷偷卷款跑路，未成想……”
“司令——”
谢景行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
日军的炮声更近了。
“这群狗娘养的！”
汤知庭猛地起身，双手狠狠捶在桌案上！
“他们偷的不是炮！是弟兄们的命！是金陵城所有人的活路！”
骂完，汤知庭又仰起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许久后他沉静开口，声音里再听不到之前的颓丧，重新恢复了坚毅。
“传我的命令，把所有库存的手榴弹集中到中华门，战防炮拆掉炮盾当平射炮用，给我对着日军坦克可能突破的缺口。”
“即日起金陵城防进入寸土战模式，凡放弃阵地者，无论官阶高低，我汤某在黄泉路上等着替他收尸。”
日军如此激烈的攻击下，金陵的武器储备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但汤知庭绝对不会放弃，必死守金陵不退！
谢景行看着汤知庭如此眼眶泛红，忽然想起纪平安离开前说的话，试探道：“司令，平安身后的渠道应当还能弄来武器弹药，但他们需要先见到钱才肯拿货，我们是否可以重新采购一批机关炮，尽快将金陵城内布防上。”
“你说什么？！” 汤知庭猛然抬头，震惊地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道：“刚刚平安来过，他同我说背后的人不挑东西，只要价值够，就能换我们需要的各种物资。”
“当真？”
“千真万确。”
“那些人收什么，黄金还是银元？”
“金银珠宝、文玩古董，法币银元都可以，只要总价能对上，他背后的人不介意是什么财物，但一定要先给钱才愿意出货。”
啪！
汤知庭狠狠拍在自己脑门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眼睛却亮的很、
“小李，小李！”
汤知庭的副官小李立刻推门进来：“到！”
“去！让宪兵队把城里的银行都给我抄了！中央银行、交通银行，但凡有金库的地方，全给我翻一遍！”
“是！”
谢景行看着离开的小李皱眉看向汤知庭：“司令，城内银行前天就撤完了，金库应该都空了。”
现在过去怕是什么都抄不到。
“那也要抄！”
汤知庭冷哼道：“那群狗娘养的走得比兔子还快，保不准漏了什么！金条、银圆，库房里的古董摆件，有什么算什么，全给我弄回来！哪怕是柜台里的铜算盘，也能凑点分量！”
说完，他看向谢景行问：“你刚说纪家小子后面那些人还收法币？”
谢景行点头：“是。”
“哈哈哈！好！”
汤知庭突然狂笑着敲了下桌面。
“那群混蛋撤离得那么急，印钞机那么大的铁疙瘩肯定不能全带走！叫人去搜模板和机器，收到就给我开起来！”
“纪家小子背后的人收法币？那就给我印！有多少印多少都给他送过去！”
谢景行嘴角抽了抽：“这样能行吗？”
虽然之前他们也玩笑的想过法币想要多少印多少的事，可真要印了又觉得好像有些对不住纪平安。
汤知庭满不在乎道：“反正又不是给纪家小子，坑的都是他背后的外国人，怕什么。”
谢景行想想，好像也是。
*
“少爷。”
陈铁峰见纪平安从指挥部出来立刻迎上前。
纪平安对他摆摆手，没有说话钻进了车里。
“老李，回家吧。”
老李应了声，发动车子往家开。
只是街上依旧到处都是准备逃难离开金陵城的人，车子依旧寸步难行。
“让让！让让！”老李猛按喇叭，没什么用处。
纪平安透过车窗往外看，街上逃难的人什么样的神情都有。
但更多的是愤怒和绝望。
“胜利在望？”
斜前方一名穿棉袍的老者，瘦骨嶙峋的手指戳向天上盘旋的日军侦察机。
“昨天还在报上看见机关炮打飞机的画，说什么机关炮能打穿日军的敌机，现在天上飞的是什么！倒是把它打下来啊！”
听到老者的怒骂，旁边立刻有人接话：“我为了抗日可是捐了五块钱，说是拿去买炮打鬼子，现在炮在哪儿？这不是骗我的钱吗！”
有女人捂着脸痛哭：“我男人还在城外挖战壕，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吗……”
纪平安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外面那群人。
他心情很难受。
他想救他们的，可他好像救不了他们……
福特轿车艰难行进了片刻终于挣脱人群的裹挟。
老李刚松了口气将车开起来又猛地踩下刹车。
纪平安再次差点撞上前面的座椅，无语道：“怎么了？”
之前去指挥部就差点撞一下，现在又来。
老李回头道：“前面军车突然冲出来险些撞上。三少爷没事吧？”
纪平安没回话，透过车窗往外看去。
一队军用卡车飞快驶过，车厢挡板上溅满了暗红的血迹。
纪平安注意到那些车身上还挂着“伤兵转运”的木牌。
是运送伤员的车。
“老李，跟上去。”
纪平安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催促老李跟着车一起走。
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可以为金陵做些什么，那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这些伤兵的忙也好。
福特轿车的引擎重新启动，小心翼翼地跟在卡车队后面。
车队最终在一座天主教堂前停下，有红十字旗在门口飘扬。
照理来说红十字标志受《日内瓦公约》保护，战时不得攻击悬挂红十字旗的机构、医护人员及伤员。
日本也签署了该公约，理应遵守。
可实际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中，日军根本无视红十字标志，甚至对他们也提起了屠刀，犯下累累罪行。
一帮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