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面上说是这么说,心里怎么想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和康熙之间非亲生母子,若真要把生恩和养恩做个比较,显然更倾向于后者。
但真正打动她的,还是贵妃的泪眼和真情流露。
“咚”的一声,贵妃跪在太后跟前,膝行两步,满脸泪水,伸手抓住太后凤袍的一角。
“太后娘娘,妾身还未入宫时,多次探望姐姐和禛儿,犹记禛儿六岁时,知晓静妃是他的亲娘,便跑去永和宫看静妃还有他新生的弟弟妹妹,却因六阿哥病了,被静妃说是他克死了六阿哥。”
“小小的孩子,一路哭着跑回了承乾宫,姐姐看到心疼的什么似的,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哭着喊,‘我没有害弟弟,我没有克死弟弟’。”
“姐姐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安抚许久,却也无济于事,禛儿还是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姐姐夜里,整宿整宿就坐在他床边,亲自看顾着,熬了两个月才让这孩子再次展露笑容。”
“姐姐去了以后,禛儿十三岁,正是需要人宽慰、照顾的年纪,静妃是如何做的,您也清楚。臣妾虽是心疼却为身份所限,不能亲自照顾他,只能借着禛儿媳妇迂回关怀。”
“即便如此,静妃还是各种暗指禛儿不孝。太后娘娘,静妃何时对禛儿尽过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禛儿一直以来忍受她的各种挑剔,可她还是一味地责怪禛儿只亲近姐姐,禛儿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是静妃自己不要,硬把他推开,不让他亲近。”
佟贵妃是打定主意要撕破脸了,必须要在乌雅氏断气前改了老四的玉牒,否则,老四一定会被她拖死。
乌雅氏和胤禛的关系如何,是宫里的人都明白的事实,索性也不用再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一番话说出来,句句直指乌雅氏要害,凸显胤禛的纯孝和无辜。
太后是亲眼见过,当年的皇贵妃,后来的佟皇后,是如何对胤禛视如己出,疼到了心肝上。
胤禛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放在心上,简直比亲娘还要尽心。
而乌雅氏对胤禛,那简直都不能比,她从没对四阿哥尽过一天身为母亲的责任,简直都不像是亲娘,反而像是后娘。
就连太后有时候都怀疑,胤禛莫非不是乌雅氏亲生的?
要不然哪个亲娘能这样对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
连她这个嫡母对康熙兄弟都做不到这般冷漠和厌恶。
太后自从佟贵妃开口,就没出声,良久,长叹一声,“你们先回去,让哀家好好想想。”
“娘娘……”贵妃没得到准话,有些心急,宜修及时拉住她。
看似老太太不愿意掺和,但宜修却看到了太后发自内心的认同——老太太常年礼佛,脾性也带着几分温敦的佛性,神态一直都是温和的,此刻眸中却隐隐泛着水花。
给皇子改玉牒,不同于公主,政治意味太大,太后要庇护的人太多,不愿意表露态度是正常的。
至少在人前,她不能有任何偏向。
正如宜修所料,太后心早就软了。
待康熙来慈宁宫请安,太后满脸怜爱又眉宇愁苦地替孙子、孙媳说了几句。
“皇帝,静妃待老四如何,明眼人都知道。”
“当年之事,静妃绝不无辜,可老四养在孝懿膝下,又做错了什么呢?”
“静妃生的这些个孩子里头,除了十四她真心疼爱外,哪一个没被她利用?”
“当年哀家和你改了温宪和荣恪的玉牒,起因为何,你比哀家清楚。”
“静妃这般,老四大可以把自己摘出去,但他骨子里还是纯孝的,亲自去老七府上替母赎罪,连哀家也没有想到看似冷情的老四,骨子里是这般重情的。”
太后见他软了神色,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孝懿。
“若孝懿在,老四绝不会被人厌弃至此。皇上,其实你心里也清楚,老四和静妃母子关系如何。”
“哀家最后再说一句,静妃的心思是你养大的。这么多年,你没亏了她,却没做到对孝懿临终的承诺。”
言罢,太后便点到为止,关心起了康熙,“皇上,你也有了春秋了,要保重自身,大清社稷系于你一身,你要保重自己。”
康熙闻言,眸心一暗,脑海浮现表妹临终的画面,别过头,不发一言,沉默地喝完了一盏茶。
出慈宁宫回乾清宫的路上,远远看到一个粉衣少女站在御花园的池塘边上,待看清人不由一惊。
“弘晓,你站那儿做什么,还不走回来,小心地滑。”
万一不小心踩空掉下去,落水生病怎么办?
康熙一脸焦急,对这个酷似他的孙女是真疼到了骨子里,“快回来……”
“皇玛法~”素来骄纵俏皮的弘晓第一次愁云惨淡,哭唧唧扑倒康熙怀里,“弘晓和阿玛不是白眼狼,不是~嗝儿~十四叔坏,坏……”
“我不喜欢静玛嬷,却也没有失了礼数,不过是折了一支玉兰要簪花而已,十四叔就说我不孝,玛嬷危在旦夕,我却只顾着打扮自己,是不孝的孩子……”
康熙很想说,她好歹是你玛嬷,你是要去探望下的,可对上弘晓泪汪汪的双眼,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静妃对胤禛都没尽到为母之责,对弘晓和弘晖就更没有过真心的爱护。
莫说孩子不亲近,自己也疏远了么。
弘晓越说越难过,哭的愈发伤心,“皇玛嬷,弘晓不是,弘晓没有不孝。弘晓的玛嬷是贵妃娘娘,病了是贵玛嬷照顾,冷了是贵玛嬷加衣……静玛嬷从没有关心过弘晓……”
“唔唔唔……为什么弘晓要因为她被骂?宫里好多人说,是静玛嬷做错了事,才有此下场,不是弘晓害的。”
宜修交代过,一切实话实说就好。
宫里说什么,弘晓就哭什么,不添油加醋,也不避重就轻。
真诚,永远都是打动人的必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