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将粮本上的数字反复核对了三遍,指尖在十五斤玉米面那行字上顿住。纸页边缘被指甲磨出毛边,透着经年累月的摩挲痕迹——这是家里这个月的全部粗粮配额,也是院里那些眼睛盯着的。
窗外传来槐树叶的沙沙声,混着秦淮茹压低的啜泣。娄晓娥不用看也知道,贾张氏又在中院撒泼,指桑骂槐说有人偷了她家的粮票。她将粮本锁进木匣时,锁扣一声轻响,像在给这场闹剧敲了记休止符。
晓娥妹子,开门呐!贾张氏的声音裹着风撞过来,门板被拍得砰砰响。娄晓娥慢条斯理地往灶膛添了把柴,火苗窜起来,映得她眼底亮堂堂的。
开门时,贾张氏正掐着腰站在台阶下,鬓角的白发炸得像团乱麻:我家粮票少了两斤,肯定是你拿的!前儿我看见你去粮站了!
娄晓娥侧身让她进来,目光扫过她袖口沾着的玉米面:大妈这话可得有凭据。粮本在这儿,您数数?她把木匣推到桌上,钥匙就插在锁孔里,这个月领的十五斤,除了给我妈熬粥用了三斤,剩下的都在缸里。
贾张氏的眼睛在粮本上溜了一圈,又探头往缸里瞅,见玉米面确实堆得齐整,嘴角撇了撇:谁知道你是不是偷偷换了细粮?你们资本家就爱搞这些弯弯绕!
大妈慎言。娄晓娥的声音冷了几分,往灶膛里又添了根柴,现在讲究成分清白,这话传出去,怕是要连累许大哥在厂里的差事。她特意加重二字,看着贾张氏的脖子猛地缩了缩。
正僵着,秦淮茹端着空盆进来,眼眶红得像兔子:晓娥妹子,能借我半瓢玉米面不?棒梗说头晕,想喝口糊糊。她的目光在贾张氏身上绕了圈,脚步下意识往后退。
娄晓娥没接话,先往盆里舀了半瓢面,又从柜里摸出块红糖:加点这个,孩子喝着舒坦。递过去时,指尖在秦淮茹手背上轻轻捏了下——那是提醒她袖口沾着的浆糊还没干,是早上糊窗户纸时蹭的,偏巧贾张氏家的窗纸昨天被风刮破了。
秦淮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贾张氏果然看见了,跳脚道:好啊!你偷我家粮票,还来这儿装可怜!说着就要去抢秦淮茹手里的盆。
大妈!娄晓娥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力气不大却捏得很稳,秦姐早上帮我糊窗户,这半瓢面是工钱。再说了,您家粮票是两斤,秦姐这才借了半瓢,够得上字吗?
她转向秦淮茹,声音放软:对了秦姐,早上你说棒梗头晕,要不要让我爸给看看?他前儿刚从医院拿了治贫血的药。
秦淮茹的脸地白了——贫血?那是缺细粮的人才会得的病。她要是接了这话,不就等于承认家里有细粮却还来借粗粮?
不、不用了。秦淮茹慌忙摆手,抱着盆就往外走,脚步踉跄得差点摔了。贾张氏还想追,被娄晓娥拦着:大妈,您还是先找找粮票吧。我刚才看见三大爷在垃圾堆里翻东西,说捡到张带字的纸片。
贾张氏一听,也顾不上闹了,拔腿就往后院跑。娄晓娥看着她的背影,从灶膛后摸出张揉皱的粮票——这是早上扫地时捡到的,上面还沾着贾张氏的头发丝,分明是她自己掉的。
傍晚时分,傻柱突然撞开了门,手里攥着个豁口碗:晓娥妹子,我妈说你这儿有红糖?他的手背蹭破了皮,渗着血珠,像是刚跟人打过架。
娄晓娥往他伤口上抹了点红药水,疼得傻柱龇牙咧嘴:跟谁打架了?
还能有谁?许大茂那孙子!傻柱骂骂咧咧,他说秦淮茹偷他家粮票,我气不过就跟他打起来了。他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知道,粮票是贾大妈自己藏忘了,去年她就干过这事。
娄晓娥递给他块红糖:拿着吧。对了,你帮我个忙。她从木匣里抽出两张工业券,明天帮我换两尺蓝布,我妈说想做双新鞋。
傻柱接券时手直抖:这、这太金贵了......
拿着。娄晓娥把券塞进他兜里,顺便告诉秦姐,要是棒梗真贫血,我这儿有细粮票,借她两斤。她故意说得大声,门口偷听的秦淮茹影子晃了晃,脚步声轻得像猫。
傻柱走后,娄晓娥把那两张粮票塞进贾张氏的门缝里。她知道,明天一早全院就会知道贾张氏自己藏丢粮票还冤枉人,而秦淮茹借粮的事,也会被棒梗贫血的由头轻轻揭过。
夜深人静时,娄晓娥坐在灯下补袜子,针脚密得像织网。粮本就放在手边,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十五斤那行字上,泛着淡淡的光。她突然笑了——在这四合院里,日子就像这粮本,看似被数字框得死死的,可怎么过,过成什么样,终究还是看自己怎么算。
窗外传来秦淮茹低低的道谢声,夹杂着棒梗的咳嗽。娄晓娥把补好的袜子叠整齐,心里清楚,这场粮本风波看似过去了,可院里的算计就像灶膛里的火星,稍不留意就会燃成大火。
但她不怕。
她低头看着指尖的顶针,在灯光下亮得像颗星。这院里的账,她会一笔一笔,算得明明白白。
许大茂拎着两斤水果糖站在娄家门口时,娄晓娥正在给母亲织围巾。竹针穿梭的动作顿了顿,她抬头看向玻璃窗——许大茂脸上堆着笑,眼角的褶子挤成一团,可那双眼睛里的精明,比供销社柜台里的算盘珠还亮。
“晓娥,在家呢?”许大茂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带着刻意的热络,“刚从厂里领了奖金,给阿姨买点糖。”
娄晓娥放下毛线,指尖在针脚处轻轻摩挲。上辈子就是这副笑脸,哄得她把娄家的积蓄拿出来给许大茂“投资”,最后血本无归。她起身开门,门轴“吱呀”一声,像在给这场重逢敲了记冷钟。
(本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