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把最后一份演练安排表递到刘伟手里，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微微发皱。刘伟低头扫了一眼，抬头时眼神里还带着点迟疑。
“真要现在就开始？”
“越快越好。”林辰站在小会议室门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屋里的杂音，“纪委的说明材料明天中午前就得交上去，但我们不能只等着写材料。他们敢举报，就一定还有后手。”
陈雪坐在桌边，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你是说，这只是开始？”
“不是‘可能’，是‘已经’。”林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纸，上面是昨晚调出的档案室进出记录，“吴海和那个陈志远，过去三天里五次进入办公区，时间都在下午四点半之后，正好是交接班的空档。他们借阅的卷宗，全跟近期申报项目有关。”
周伟皱眉：“这不合规。外包人员没权限碰这些。”
“可没人拦。”林辰目光扫过三人，“这就是问题。制度在纸上写得清楚，但人一松，漏洞就出来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等他们犯错被抓，而是让整个流程严到他们插不进手。”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陈雪率先开口：“你打算怎么练？”
“三轮模拟。”林辰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三项内容：信访突发接待、舆情信息爆发、关键文件篡改识别。“每项十五分钟，随机启动，不提前通知。我要看到每个人在压力下的反应。”
刘伟咽了口唾沫：“要是出错了呢？”
“出错才好。”林辰转身看着他，“现在暴露问题，总比到时候被人抓着漏洞往上告强。记住，这不是考核谁行不行，是让我们所有人活下来。”
周伟点头：“我马上协调各科室腾出人手配合。”
“不用全员。”林辰打断他，“第一批只抽骨干，你、陈雪、刘伟，再加上三个信得过的老同志。先练精，再带新。另外——”他顿了顿，“所有演练过程，内网留痕，摄像头全程开启。我不怕有人查，就怕事后说不清。”
陈雪抬眼：“你是想留下证据链？”
“也是立规矩。”林辰收起笔，“从今天起，凡是涉及审批、签章、上报的环节，必须双人到场，一人操作，一人复核。名字记上，时间标清，系统自动同步备份。谁漏一步，追责到人。”
刘伟低头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那……我今晚就开始排值班表。”他说。
“现在就开始。”林辰看了眼墙上的钟，“第一轮演练，一个小时内启动。地点定在信访接待室，模拟场景：群众集体上访，手持伪造材料指控我们虚报养老驿站工程款，同时有自媒体在现场直播。”
陈雪眉头一跳：“这太狠了。”
“也最真实。”林辰靠在桌边，“他们会选最能动摇公信力的方式出手。我们得习惯在镜头前打仗。”
周伟站起身：“我去安排场地和配合人员。”
“别用外包的。”林辰提醒，“临时找的演员也得是编制内，信得过的。”
“明白。”
人陆续离开，只剩陈雪还在整理资料。林辰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台账备份好了？”
“昨天夜里就传进了区政务云的加密分区。”她抬头，“连U盘都没用。”
“很好。”他点点头，“接下来几天，你主抓《突发事件处置手册》。把刚才说的双岗互审、实时留痕、应急响应时限，全都写进去。明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初稿。”
“你信得过我？”
“不然为什么第一个叫你进来？”林辰嘴角微动，“你不怕麻烦，也不爱喊苦。这种时候，比能力强更重要的是态度。”
陈雪没再说话，只是把文件夹合上，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林辰独自留在会议室，拉开抽屉取出一台独立电源的录音设备，按下回放键。里面传出一段模糊的对话片段——是昨夜监控室调取的一段音频，吴海和一名陌生男子在走廊角落的交谈，关键词是“F类卷宗”和“扫描备份”。
他听完一遍，关掉设备，塞进西装内袋。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信访接待大厅后方的指挥间。墙上六块监控屏正显示着各个功能区的画面。刘伟带着两名年轻干部站在操作台前，正在调试通讯耳麦。
“都准备好了。”刘伟汇报道，“参演人员已就位，模拟群众由街道办三位退休返聘的老同志扮演，舆情组也接入了测试账号。”
林辰点头：“启动吧。”
红灯亮起，演练开始。
第一波“上访群众”推门而入，情绪激动，挥舞着几张打印纸。接待窗口的小李明显慌了神，结巴着解释政策，却被对方一句“你们领导是不是收了好处”堵得脸色发白。
林辰盯着屏幕，手指轻敲扶手。
不到八分钟，现场失控。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另一人高喊“政府造假”，场面混乱。
“停。”林辰通过对讲机下令。
所有人停下动作。
他走进接待室，环视一圈。“谁负责核实材料真伪？”
没人应声。
“没有分工？”他语气沉了下来，“一个人应对质问，两个人该去查验他们拿出来的所谓证据，还有一个要立刻上报并保留影像记录。你们全挤在窗口前干瞪眼？”
小李低着头：“我以为……先安抚情绪最重要。”
“安抚的前提是掌握主动。”林辰声音不重，却字字清晰，“他们手里拿的是假文件，编号格式错误，盖章位置偏移三毫米，纸质也不对。只要看一眼就能识破。可你们让它进了门，还让他们拍到了‘工作人员语塞’的画面。”
没人反驳。
“再来一次。”他说，“这次，我要看到反应速度和协作。”
第二轮开始。
这一次，陈雪亲自坐镇窗口。她接过材料的第一秒就发现了问题，立即示意同事拍照留存，并通过内部通道将样本送往技术核查组。同时，刘伟带队上前维持秩序，周伟则在后台联系宣传科准备预案通稿。
十五分钟后，演练结束。
林辰站在监控屏前，看着回放画面。“这次好些。但还不够快。从接收到识别，用了六分四十秒。标准应该是三分钟以内。”
他转向众人：“明天上午九点，第二轮演练，新增科目：文件篡改紧急拦截。我会让人故意在系统里上传一份带有虚假签章的拨款申请，看看谁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刘伟举手：“需要设奖励机制吗？比如……表现好的优先推荐评优？”
林辰摇头：“不需要。我只要求一点——谁在岗位上失守，谁就必须当着全体的面复盘错误。公开，不留情面。比起荣誉，人更怕丢脸。这才是最有效的鞭子。”
没人笑。
他知道这话沉了下去。
散会后，天色渐暗。林辰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看着楼下几组人仍在反复走位练习接待流程。路灯已经亮起，映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陈雪走过来，递上一杯热水。“你还记得刚才说的那句话吗？”
“哪句？”
“‘只要你们尽职，我就绝不让任何人背黑锅。’”
林辰望着楼下，轻轻“嗯”了一声。
“这句话……很多人听进去了。”她说。
他没回应，只是抬起手看了看表。
九点十七分。
他掏出手机，拨通刘伟的号码：“快反小组名单确定了吗？”
“确定了，七个人，全是近三年考核优秀的一线干事。”
“今晚十点，会议室集合。我要见他们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