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手指刚从打印键上抬起，纸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五份《政策响应专报》整齐码在桌角，黄色标签朝上，像一面面待命的小旗。他正准备起身去调度会现场，手机先响了。
是刘伟的号码，铃声急促得不像平时。
“林县！”电话接通，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南湖工地出事了！地下水突然往上冒，基坑已经淹了一半，三号楼墙角裂了口子，有居民拍视频传到网上了！”
几乎同时，办公室门被推开，陈雪冲进来，手里捏着一张刚从舆情系统导出的截图。“标题都出来了——‘副县长强推工程致房屋开裂’，转发量快破千了。”
林辰没说话，转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走。脚步穿过走廊时，他已经拨通了三个电话：住建局、应急管理局、和平街道办。语速平稳，但每个字都卡在点上：“十五分钟内，南湖社区施工现场集合。所有人带技术骨干和应急方案到场。”
下楼时，他对跟上来的陈雪说：“联系县融媒体中心，通报模板按八个字来写——正在排查、尚未定责、绝不回避、及时公布。不解释原因，不承诺结果，只说政府已介入。”
车刚发动，他又给刘伟回拨过去：“你现在进楼，带两名技术人员逐户检查。优先转移独居老人和低楼层住户，安置点用社区活动中心，物资从民政库调。记住一句话——安全第一，配合检查。其他话不要多说。”
司机踩下油门，林辰靠在后座，闭眼三秒。脑海里过了一遍南湖社区的地质勘探报告——那是三天前他在审批材料时顺手记下的。粉质黏土层较薄，下伏砂层透水性强，施工方若未提前布设降水井，一旦挖穿隔水层，必然渗水。
“绕开主路。”他睁开眼，“走胜利巷，争取在群众围起来之前到。”
车子拐进小巷时，前方已有警笛声传来。林辰下车，还没走近工地大门，就看见几十人围在警戒线外，有人举着手机对着基坑直播，镜头晃动中能看清泥水正从坑底不断涌出。一个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到人群前，手指颤抖地指着墙体裂缝：“我家厨房地板都翘起来了！你们要赔！”
施工队负责人缩在值班房门口，脸色发白。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试图劝解，却被一句“官官相护”呛了回来。
林辰摘下眼镜，交给陈雪，大步走进人群中央。
“我是常务副县长林辰。”他声音不高，但清晰压过了嘈杂，“这个项目由我牵头推进，出了问题，我第一个负责。”
人群安静了一瞬。
“现在有三点事实。”他继续说，“第一，墙体确实出现裂缝，我们不否认。第二，裂缝是否由施工引起，目前没有结论，不能武断归责。第三，只要有一户居民存在安全隐患，工程立即停工。”
他转头看向施工方：“所有机械撤离基坑，切断电源，立刻执行。”
又对街道人员下令：“今晚八点前，完成全部住户初步安全评估。明天上午九点，专家组进场检测。每一户的评估结果，当天公示。”
最后，他面对居民深深鞠了一躬：“我向大家保证——如果是因为工程导致的安全隐患，政府全额兜底整改；如果不是，也请各位给调查留出时间。”
人群中响起零星掌声。直播画面里，他的身影站在探照灯下，笔直如一根钉入地面的桩。
五分钟后，住建、应急、街道三方负责人陆续赶到。林辰当众宣布成立“南湖应急处置专班”，自任总指挥，陈雪为联络人，刘伟为执行协调员。
“住建负责结构安全评估，应急提供临时安置支持，街道落实住户安抚与信息登记，纪委同步介入监督流程。”他盯着住建局长，“我不需要你批文，我要你的人两小时内带着检测设备进楼。明天中午前拿不出初步报告，我就直接向市住建厅申请技术支援。”
刘伟低声汇报：“三号楼共三十六户，已转移十二户，其中七户为独居老人。社区食堂今晚开放夜餐供应。”
“继续盯紧安置点温度和照明。”林辰点头，“另外，安排医生轮值，有慢性病患者的家庭重点跟进。”
他转向陈雪：“把今天所有通报记录归档，包括群众诉求台账。每一条都要编号留存。”
天色渐暗，临时指挥部设在社区居委会活动室。墙上贴着住户分布图，桌上摊开地质图和施工图纸。林辰坐在中间，面前摆着三部手机——一部接连接到省建科院的同学，一部连着县应急值班室，第三部正等待专家组抵达确认信号。
第一批入户排查数据送了过来。刘伟递上记录本：“三号楼整体倾斜度未超警戒值，但东侧地基沉降量比西侧高一点八厘米。技术人员建议立即在周边布设监测点。”
林辰翻到图纸第一页，用红笔圈出基坑东南角。“这里，打两个深层监测孔，每两小时读数一次。通知气象局，未来二十四小时若有降雨，提前启动二级预案。”
陈雪走进来说：“融媒体中心发布了首通报，阅读量已破十万。评论区情绪总体可控，多数人在等后续进展。”
“继续保持节奏。”林辰抬头，“明天早上六点前，出一份致居民公开信，内容三点：当前措施、下一步安排、监督举报渠道。措辞要平实，别用公文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警戒线拉成了环形，探照灯照亮基坑边缘不断渗出的水流。几名技术人员正蹲在坑沿取样，防水服沾满泥浆。
手机震动。是省建科院的回复。
“模型发过来了。”他低头看了一眼附件名，《相似地质条件下深基坑施工风险分析》，立即点开下载。
这时，刘伟匆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林辰眼神一凝。
“你说几号楼又有新裂缝？”
“四号楼二楼阳台接缝处，刚刚居民报上来，长约一点五米，目测深度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