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成安排好黄四郎，心里却莫名有些不踏实。
现在去吃早饭，时间还早。
他看着姑娘们消失的方向，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敲着。
不放心。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孙大成不再犹豫，迈开大步，也朝着榆林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像一头奔跑的猎豹，转眼间就跑出了村子。
很快，他就跑到了江堤上。
冬日的江风，凛冽刺骨。他放眼望去，江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晨雾。
曾经，他就是从这条江里，九死一生地回到了家乡。
他下意识地，朝着江中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江中，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水里沉浮！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处传来了姑娘们凌乱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呼喊。
“桃花呢？”
“刚才不还在吗？”
“少了一个人！桃花不见了！”
九个姑娘跑了回来，一个个脸色煞白，惊恐地四下张望着。队伍里，确实少了一个人。
孙大成的心，猛地一沉。
他顾不上多想，顺着陡峭的江堤，几步就滑了下去，泥土和石子从他脚下滚落。
冲到江边，他才看清，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的，正是桃花！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刺骨的江水里。
江水冰冷，瞬间夺走了他身上的所有热量。他飞快地游到桃花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桃花已经呛了好几口水，脸色青紫，几乎失去了意识。
可她求生的欲望是那么强烈。
就在被冲走的前一刻，她的两只手，死死地插进了岸边的烂泥里，这才没有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孙大成将她湿淋淋的身体抱上了岸，放在了江堤的平地上。
他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了！
情况紧急！
孙大成来不及多想，立刻开始对她进行急救。
他跪在桃花身边，双手交叠，用力按压着她的胸膛。
一下，两下，三下……
按压了一阵，他掰开桃花的嘴，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嘴对嘴地，将空气渡了过去。
这时，其他九个姑娘也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她们正好看到这一幕。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在她们眼里，那个冷酷无情的魔鬼教官，正俯下身，亲吻着昏迷不醒的桃花。
时间，仿佛静止了。
孙大成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
他重复着按压和人工呼吸的动作。
终于！
“噗——”
桃花猛地喷出了一大口夹杂着泥沙的江水，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心跳和呼吸，都恢复了。
孙大成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他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那九个呆若木鸡的姑娘，声音嘶哑而冰冷。
“看什么看！任务没有完成，继续跑！”
姑娘们被他这一声吼，吓得浑身一激灵，不敢再多看一眼，掉头就继续朝前跑去。
孙大成弯下腰，一把将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桃花背了起来。
他要尽快把她送回去，不然非得冻出大病不可。
桃花已经醒了。
她趴在孙大成宽阔而坚实的后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奔跑时肌肉的起伏，和那透过湿衣服传来的滚烫体温。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幸福，突然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一直崇拜着这个男人。
家里人甚至还想过，要把自己介绍给他。
刚才，他为了救自己，还……还亲了自己……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她的脑海。
一阵眩晕袭来，这种感觉，既兴奋，又安稳。
孙大成宽阔的后背，让她无比着迷。
她不吭声了。
她要尽量享受这种感觉，哪怕多一秒也好。
孙大成背着桃花，一路狂奔，很快就回到了姑娘们住的大瓦房。
他小心地将桃花放在床上，用被子裹紧。
确定对方已经清醒，只是身体虚弱，他才略微放心。
“别睡着，我去给你熬碗姜汤！”
他交代了一句，转身就匆匆走出了屋子。他怕桃花会感冒发烧。
……
此时，王玉霞早已起床。
她一夜无眠，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昨晚孙大成抱着她的画面，还有他身上那股让她心慌的男人气息。
她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踱着步，正好看到黄四郎从他爹黄仁贵的院子里出来。
黄仁贵也起了个大早，竟是连夜让裁缝赶制出了十几套崭新的女子护院队队服。
“四郎，快，把这些衣服给孙教官送去！”黄仁贵吩咐道。
王玉霞心里一动。
她走了过去，主动开口：“我正好也要过去看看姑娘们，我带几个家丁，跟四郎一起送过去吧。”
她想见他。
这个念头，连她自己都觉得羞耻，可她控制不住。
黄四郎自然是乐得有人帮忙。
于是，王玉霞便带着几个家丁，和黄四郎一起，抬着那几箱新衣服，往大瓦房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孙大成端着一个碗，行色匆匆地走进了屋子。
王玉霞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正准备抬脚跨进去。
屋子里，传来了孙大成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关切。
“来！趁热喝一口姜汤！”
王玉霞的脚步，顿住了。
紧接着，一个轻柔又羞怯的女孩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是桃花的声音。
“大成哥！你……你既然亲了我，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轰——！
王玉霞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僵在了原地。
亲了她？
以后就是他的人了？
昨晚，他还给自己披上披风，还把自己抱在怀里……
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不顾一切的准备，准备迎接那份禁忌的、让她心慌意乱的感情。
可是……
原来，他跟桃花，已经……
王玉霞觉得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堵住，喘不过气来。
那刚刚萌芽的一点甜，一点暖，瞬间变成了刺骨的冰，和无尽的酸涩。
她算什么？
一个自作多情的，不知廉耻的丈母娘吗？
她猛地退后一步，转身就走。
“王……嫂子，你怎么了？”黄四郎看着她煞白的脸色，不解地问道。
“你……你送进去吧。”
王玉霞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黄家大院的。
她把自己关在西院的房间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
为什么？
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
她一遍遍地问自己。
她是什么身份？她是孙大成的丈母娘！虽然是冥婚，可那也是名义上的长辈！
她怎么能对自己的女婿，产生那种可耻的想法？
王玉霞渐渐说服了自己。
孙大成和桃花……一个英雄少年，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他们站在一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才是正常的。
这才是对的。
而自己，只能是孙大成的丈母娘。
永远都只能是那个，隔着辈分的，冥婚的丈母娘。
她必须收拢自己的心思，必须斩断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以后面对孙大成，必须保持距离，必须拿出长辈的威严和分寸。
对，必须这样！
王玉霞闭上了眼睛，一滴滚烫而痛苦的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从眼角滑落。
那滴泪，像是在为自己那刚刚萌动，却又瞬间死去的荒唐心事，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