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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念天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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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星辉洗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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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光峰,与天罡剑盟其余诸峰的奇峻秀拔、灵气冲霄截然不同。整座山峰笼罩在一片奇特的静谧之中,仿佛独立于时光长河之外。峰内的灵气并非盎然勃发,而是内敛深沉,带着一种星骸寂灭、万籁俱息的苍茫道韵。而这片奇异道韵的核心,便是峰顶的——洗剑池。

池水并非寻常山涧清泉,也非灵脉源泉,而是一池泛着淡淡星辉的幽深之水。水面无波时,深邃如墨,倒映着夜空星辰;微风拂过,则漾起粼粼银光,仿佛将一片破碎的星河揽入怀中。池底铺满了温润如玉的星辰砂,据传是天黯峰主早年游历天外,采集星核余烬炼制而成,每一粒都蕴含着微弱的星辰之力与寂灭真意。几尾灵动的星纹鱼在池中悠然游弋,它们鳞片上天然生有玄奥的星图轨迹,偶尔跃出水面,便带起一串璀璨的银光,如流星划破夜幕,旋即又没入那星辉池水,涟漪层层荡开,无声无息。

池畔,并非奇花异草,而是一片墨玉般的竹林。竹竿挺拔,色如玄铁,竹叶却呈现一种暗沉的银色,风过之时,沙沙作响,那声音不显嘈杂,反而更添幽静,与洗剑池水那独特的涟漪声相和,宛如天地自然奏响的空灵乐章,能洗涤心神,引人入道。

岁岁此刻便跪在池边一块光滑的青石上。那青石常年受星辉池水与寂灭剑意浸润,触手温凉,隐隐有宁心静气之效。她已换下了那身血迹斑斑的破碎衣衫,穿上了瑶光峰弟子特有的素白道袍,袍角绣着与天黯衣袍同源的暗金色寂灭星纹,只是更为简约。左肩的伤口被一种散发着清冽药香的灵膏仔细处理过,又以月白色的细带妥善包扎,阵阵清凉之意不断渗透,缓解着灼痛,修复着受损的肌体。

然而,身体的创伤易愈,心中的惊悸与三日来的折磨却非片刻能平。她的身子仍因虚弱和后怕而微微颤抖,单薄的脊背在素白道袍下显得格外清晰,但她却强迫自己挺得笔直,如同风中劲竹,不肯轻易弯折。

在她面前,天黯负手而立,玄色道袍在洗剑池氤氲的星辉映照下,更显深邃莫测。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瑶光峰寂灭道韵的中心,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沉默良久,直到一尾星纹鱼再次跃出水面,带起的银光映亮了岁岁略显苍白却倔强的小脸,天黯平静无波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打破了这片静谧:

“可知我为何救你?”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如同洗剑池水,深不见底。

岁岁抬起头,琉璃般的眸子先是闪过一丝迷茫,回想起问剑台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回想起江独明那贪婪而冰冷的眼神,那迷茫迅速化为洞彻事实的坚定,她轻声答道,声音虽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因为……师尊……玉衡峰主他,想要我的剑心。”

“是,也不是。”天黯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深邃的夜空,落在岁岁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她体内那纯净无瑕的琉璃剑心本源。“江独明觊觎你的剑心,是其罪一。但我救你,并非全然因他之过。”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仿佛在陈述天地至理的力量,“我救你,是因为你的‘琉璃剑心’本身。此心澄澈,映照本真,乃剑道中极为罕有之天赋,不该被阴谋玷污,被强行掠夺。你的命运,当由你自身之剑来书写,而非成为他人野心的祭品。”

他看着岁岁眼中逐渐亮起的光彩,继续道:“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无依无靠的玉衡弃徒。你,岁岁,是我天黯座下,第七名亲传弟子。”

话音未落,天黯指尖轻弹,一道玄色流光自他袖中飞出,轻盈如羽,悄然落在岁岁的手腕上,化作一道看似朴素无华的玄色剑穗。那剑穗以不知名的玄丝编织而成,末端缀着一颗微小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金色珠子。剑穗甫一系上,岁岁便感到一股温凉而沉静的气息自手腕蔓延开来,与她体内的琉璃剑心隐隐产生共鸣,却又巧妙地将那股纯净通透的剑意波动掩盖了下去,只留下与天黯同源的、内敛的寂灭剑意萦绕在周围。

“此物名‘敛星穗’,”天黯解释道,“可护你心神,免受外魔侵扰,更能遮掩你琉璃剑心的独特气息。在你拥有足够自保的实力之前,剑心之事,勿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谨记。”

岁岁抚摸着腕间温顺的剑穗,重重地点了点头:“弟子明白。”

就在这时,洗剑池畔上空,接连响起了数道破空之声。声音或沉稳,或轻灵,或迅疾,打破了此地的绝对宁静。

光芒敛处,六道身影依次落下,气息各异,却都带着瑶光峰特有的寂灭道韵。他们显然早已感知到此地动静,此刻方才现身。

为首者是一名面容刚毅、身形挺拔的青年,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着执法殿特有的玄纹黑袍,腰间佩剑形制古朴,剑未出鞘,已自然散发着一股凛然正气。他便是大师兄,墨渊。他目光先是恭敬地向天黯行礼,随即落在岁岁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剑,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对师尊决定的毫无保留的尊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弱小同门的维护之意。

“师尊,”墨渊声音沉稳,带着顾虑,“弟子刚从刑律殿归来,玉衡峰主对此事反应激烈,已联合数位交好的峰主向盟主施压。您将岁岁师妹带回瑶光,虽合规矩,但此举恐彻底激怒江独明,届时明枪暗箭,瑶光峰怕是难得清静……”

“无妨。”天黯甚至未等他说完,便淡淡打断,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瑶光峰,立峰之本便是不惹事,亦不怕事。清静与否,从不由外人决定。”那平淡的话语中,蕴含着绝对的自信与强大,让岁岁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嘻嘻,大师兄你就是想太多!”一个清脆如鸾鸟啼鸣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位身着青衣、身姿婀娜曼妙的女子笑吟吟地凑上前来,她眉眼灵动,顾盼生辉,是二师姐青鸾。她直接绕过墨渊,来到岁岁身边,毫不生分地塞给她一个精致的白玉瓶,触手温润,“小师妹别怕,以后有师姐罩着你!江独明那老家伙要是敢来啰嗦,看师姐不骂得他找不着北!这是‘润脉丹’,我用星辉池水畔生长的月华草为主药炼的,对你的经脉伤势最有好处啦!”

紧接着,一位气质沉稳、面容俊朗的青年走上前,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腰间挂着好几个样式各异的工具袋,里面传来淡淡的金属与灵木气息。他是三师兄凌霄,瑶光峰乃至整个天罡剑盟都小有名气的炼器师。他打量了一下岁岁,目光主要落在她的根骨和气色上,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根基打磨得尚可,玉衡基础剑诀也算扎实。就是身子骨弱了些,气血有亏,旧伤未愈。回头我找些材料,给你打件贴身护身的法器,免得被人轻易伤了去。”

这时,一位气质温柔似水、身着月白长裙的女子轻轻走近,她是四师姐白露。人如其名,她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她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握住岁岁没有受伤的右手,一股温和精纯、带着勃勃生机的灵力如涓涓细流,探入岁岁的经脉。片刻后,她秀眉微蹙,柔声道:“师妹的经脉……除了新的剑伤,似乎还有些异常。并非单纯损伤,更像是一种阴寒、带有侵蚀属性的异种灵力残留,盘踞在旧经络节点,极难祛除。这恐怕……不全是江独明玉衡剑诀所致。”

她的话,让在场几人都微微色变。

“啥?侵蚀之力?”一个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愤慨。只见一位身材高大魁梧、肌肉虬结、宛如山岳般的青年挤上前来,他是五师兄玄石。他瞪着铜铃大眼,憨厚地挠了挠头,对岁岁瓮声瓮气地说道:“小师妹,你别担心!告诉俺是谁干的这缺德事,除了那江独明还有谁?俺帮你揍他!俺的拳头,连主峰的护山大阵都捶得动!”

最后,一道略显飘忽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岁岁侧后方,那是六师兄飞星。他身形瘦削,眼神却锐利如鹰,透着机敏与干练。他冲着岁岁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语速颇快地说道:“我方才利用身份之便,去查了各峰近期的资源调动记录。玉衡峰在前段时间,确实通过三家不同的黑市商会,分批采购了数量不小的‘幻魔草’。这东西,有惑乱心神、侵蚀灵力根基之效,是炼制某些魔道丹药的主材,绝非我正道剑修该碰之物。时间点,恰好在小师妹你被‘发现’偷学禁术之前不久。”

师兄师姐们你一言我一语,有关怀,有分析,有提供的线索,更有毫不掩饰的维护之意。岁岁看着这六位性格迥异,却都带着真诚善意的师兄师姐,听着他们的话语,感受着那久违的、纯粹的关怀,心中仿佛有一股暖流涌过,冲散了在玉衡峰三年间积攒的孤寂与委屈,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挣脱白露的手,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郑重地、深深地对着天黯和六位师兄师姐俯身叩首,额头轻轻触在冰冷的青石上,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清晰坚定:

“弟子岁岁,拜见师尊!拜见各位师兄师姐!此救命之恩,收容之德,维护之情,岁岁……永世不忘!必勤加修炼,不负瑶光之名!”

天黯微微颔首,淡漠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之色。他看着重新抬起头,眼中泪光未干却已燃起斗志的岁岁,沉声道:“记住,从今日起,你是我瑶光门人。你的剑,不为取悦任何人而挥,不为证明清白而鸣,更不为他人之野心而战。你的剑,当遵循你本心,只属于你自己的道。斩虚妄,断枷锁,求自在,明真我。此乃,我瑶光剑道之根本。”

言罢,他抬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深邃玄光凝聚,随即化作一道蕴含着无穷奥妙的剑诀流光,不容抗拒地没入岁岁眉心。

岁岁只觉识海轰然一震,一篇名为《九转玄罡诀》的功法口诀以及与之配套的运功路线、剑罡凝练法门,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入她的灵魂深处。这功法玄奥无比,远非玉衡峰的基础功法可比,它并非单纯积蓄灵力,更重在淬炼神魂、凝练“剑罡”。每成功修炼一转,便可于体内多凝练出一道兼具护体与攻伐之能的寂灭剑罡,九转圆满,据说可剑罡通神,一念之间,万法寂灭。

“此乃《九转玄罡诀》基础篇,你好生参悟。明日卯时,日出东方,紫气东来之际,于此洗剑池畔,我亲自传你第一转之精要。”

夜幕悄然降临,瑶光峰愈发静谧。岁岁被安排在洗剑池畔不远处的一间简洁茅屋中。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蒲团,仅此而已,却干净整洁,透着一种返璞归真的意味。

她盘膝坐在简陋的木床上,并未立刻入睡,而是迫不及待地开始闭目凝神,参悟脑海中那篇玄奥的《九转玄罡诀》。拥有琉璃剑心,她的悟性远超常人,心神很快便沉入其中,捕捉着那字里行间蕴含的寂灭真意。不知不觉间,她周身开始有极其细微的、带着星辉色泽的剑气自发萦绕流转,与她腕上的“敛星穗”隐隐呼应,自主地汲取着茅屋内淡薄的星辰之力。

窗外,夜空中东方青龙七宿的星辉,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牵引,比往日更加明亮了几分,无声无息地穿透茅屋,如水银泻地,温柔地洒落在她身上,融入那初生的、微弱的寂灭剑罡雏形之中。

而在瑶光峰之外,相隔数座山峦的玉衡峰方向。最高的殿宇之巅,一道身影凭栏而立,正是江独明。他面色阴沉如水,再无白日里的仙风道骨,眼中翻涌着计划失败的怒火与不甘。他手中紧握着一枚不断闪烁着不祥黑红色光芒的传讯玉符,玉符中传来冰冷而无情的神念波动。

江独明咬紧牙关,以神念恭敬回复:“……是,尊使,计划有变……那丫头身怀琉璃剑心之事意外暴露,如今已被天黯那厮强行带入瑶光峰……是,属下明白,琉璃剑心乃魔尊大人计划关键之物,绝不能有失……属下定会设法,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夺回……”

夜风吹拂,却吹不散他周身弥漫的阴冷煞气。风云,已在无声无息中,于这片仙家福地之下,汹涌汇聚。一场因琉璃剑心而起的风暴,即将席卷天罡剑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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