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并非我推诿,我已经磨破了嘴皮子求他,好说歹说才压到这个数。
他还放话说爱给不给,否则就要了两条人命抵账。
听见这番添枝加叶的转述。
贾母和王夫人登时变了脸色。
要不请太后老人家做主?十万两可不能让他占便宜。
贾赦提议道。
贾母狠狠剜了他一眼。
太后的门路岂是好走的?
更何况。
这事未必能成!
踌躇片刻。
她叹气道:说到底总是咱们理亏。
十万两,给了罢。
纵使这次求太后强行放人。
也彻底和贾铭结下梁子了。
往后还不知要折腾出什么花样。
如今他掌着五城兵马司,从前瞧着不起眼,如今倒成了能压人的实权衙门。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找麻烦,偏生弹劾也动不得他。
话里透着惧意,贾母已然打算破财免灾。
贾赦、邢夫人和王夫人虽然心疼如割肉。
眼下却别无他法。
当家的凤姐忽然禀告:老太太,公账上银钱不多了。
怎会如此?
贾母大惊!
众人齐刷刷盯着凤姐。
目光如针!
凤姐暗自冷笑,莫非疑我贪了不成?
只得委婉解释:府里日常用度大了些。
贾母略一沉吟便明白了。
唉。
坐吃山空。
光靠田庄进项哪够?
她当年也是掌过家的。
岂会不知?
贾赦终日挥霍无度。
此刻也心虚起来。
干咳两声。
他不愿多谈,便岔开话头:要不,去江南甄家借些银子?
正是!
王夫人连忙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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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甄家与贾府渊源》
听闻提起江南甄家,黛玉等人面露疑惑。宝玉、贾兰这些年轻子弟也都茫然不解。
陪同黛玉归来的李纨轻声解释:甄家家主乃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财力远胜我们这等公爵府邸。独独他们接过四次皇驾,与贾府既是世交又是姻亲。
听闻此言,黛玉诸人皆惊。世人常道贾史王薛四家亲密,却不知金陵甄家与贾府情谊最为深厚。
黛玉初入贾府时,凤姐便向王夫人禀报甄家送礼之事。两家虽相隔千里,却常有往来。连大观园筹建时,都直接从甄家存放的五万两中支取三万。
更有五十六回记载,多年未见的甄家先遣人请安,后又派四位嬷嬷来访,荣国府以厚礼相待,互相宴请。两家情谊之深,尤胜王家。甚至彼此代为保管财物,贾府还曾为被抄家的甄家隐匿财产。
说到此处,李纨忽然望向噤声的宝玉,莞尔道:这事倒有桩趣闻。
探春好奇追问,心思细腻的黛玉注意到李纨的目光,便道:莫非与宝二爷有关?
林姑娘果真聪慧。李纨笑道。
[接下文《黛玉评甄贾宝玉,贾母定夺》]
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之子甄宝玉,生得白皙俊秀,其祖母极其疼爱,便以小名呼之。这位甄家公子比荣国府的宝玉年幼一岁,最奇的是二人容貌竟有 ** 分相似。
江南甄氏与贾家同属勋贵之列,皆蒙世袭爵禄。当年太祖南巡之时,其他府邸不过接驾一回,唯独甄府曾四次迎驾,圣眷之隆可见一斑。府中这位甄公子与贾府宝玉命运相仿,皆得祖母万般宠爱。
然有一点截然不同:贾宝玉乃衔玉降生,甄宝玉却无此异象。
当听闻金陵甄氏往事时,宝玉难掩惊诧:竟有比我家更显贵者?还与我这般相像?大嫂,此话当真?
李纨抿嘴笑道:岂能有假?她在贾府日久,深知其中典故。
李纨娓娓道来:听闻这位甄公子自幼顽劣,逃学成性。在外顽劣不堪,见了女孩却立时温文尔雅。其父屡次教训,他挨打时便呼,声称这般能止痛。她隐去未提的是,甄宝玉与贾宝玉更为相似的癖好:读书必要女儿陪伴方能识得字,还严令小厮不得唐突二字,说话前需以香茶漱口。
更有奇者,甄宝玉四岁时,甄府曾延请贾雨村为师。因老夫人过分溺爱,时常责备教师。贾雨村不堪其扰,终辞馆而去。这般情状,与贾宝玉简直如出一辙。李纨不便细说,恐王夫人听闻不悦。
听到这番话,黛玉和探春都忍不住笑了。
果然和二哥哥一个性子,不只长得像,连为人处事都这般相似。探春打趣道。
黛玉抿嘴浅笑,并不接话。自从贾铭入府后,她亲眼目睹宝玉几次摔玉发狂,说话也越发不着边际。若没见过贾铭这样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也就罢了,偏生有了比较,再看宝玉这副只知与丫鬟厮混、不学无术的模样,黛玉更是瞧不上眼。
这些日子宝玉毫无长进,贾铭却一日千里,两相对比更显差距。因此除非宝玉主动搭话,黛玉多数时候都懒得理会。她宁可多写几首诗,给贾铭创办的报社多投稿件。
宝玉浑然不觉黛玉的态度,听完甄宝玉的荒唐事后竟笑道:不想天底下还有这般知音!真想早日会会这位甄家公子。
黛玉闻言沉默不语。探春虽然也有些看不上宝玉,但到底没黛玉那般反感,便接话道:我也好奇得很,若他来了定要亲眼瞧瞧,看是不是真和二哥哥一模一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是双胞胎呢!
李纨听到这话忽然一怔。她隐约记得在宝玉出生前后,贾政夫妇似乎去过金陵甄家?具体是在甄宝玉出生前还是出生后,时隔多年已记不真切了。
这本是一场寻常的探亲访友。
只是那张面容为何如此相似?
李纨恍惚间被自己冒出的念头惊着了。
她连忙收回心神。
晚辈们闲聊之际。
听了贾赦等人的言语。
贾母叹息道:
甄家那边确实存着几万两银子,原是备着不时之需。
这便是分散风险的道理。
可远水难救近火。
等那边送来,往返数月,你们可曾算过时日?
王夫人听罢骤然色变!
这般拖延。
贾政怕是早已化作枯骨,坟头草木都要长出来了!
她急切道:这可如何是好。
目光转向贾母。
她记得老太太既有嫁妆又有体己。
贾母嫁入贾家数十载。
除却私蓄。
月例年礼都是顶格的。
当年主持中馈时,虽不及凤姐那般,想必也积攒不少。
自然。
贾母宽裕,用度也阔绰。
挥霍无度的。
要说贾府坐吃山空,她也是主因之一。
不过她耗的多是公中银钱。
即整个荣国府的积蓄。
如今贾府。
算上古董字画,估值不足十万。
现银约五万两。
这数目看似不大,实则惊人。
一两值千文,十万两便是亿万钱。
不过两三文就能买个馒头。
贾母毕生积攒至此,已是难得。
不只王夫人。
贾赦等也都眼巴巴望着老太太。
人老精明的贾母岂会不懂。
这些人都在打她体己的主意。
要从她手里抠银子呢。
贾母心中暗自讥讽。
思忖片刻。
终究不能坐视儿孙陷于危难。
沉吟半晌,终是开口道:既如此...便依此议。
【25
既作此决断。
贾政、贾琏二人各需筹措五万两。
祸端皆因贾琏这逆子而起。
故长房当担主责。
公中拨银五千两,老身再贴补五千两,共凑足一万两。
言外之意。
长房惹的祸事,府里与老身已仁至义尽。
剩下四万两你们自行解决!
无视贾赦、邢夫人骤然铁青的面色,以及...王熙凤怨怼的眼神。
转而对王夫人及匆匆赶来的赵姨娘道:政儿实属被牵连,公中支一万两,老身私囊再添两万两,共三万两。
余下两万两由二房补足。
......
贾母自觉这般分配堪称公允。
祸首出在长房,自当承担重责。
公中与老身已尽力周旋。
未加责难已是宽厚。
至于二房。
终究是无妄之灾。
但府中与老身亦多出了银钱。
心中却盘算着:这两万两合该你王氏自掏腰包。
当年为何择王家女为媳?
又为何聘凤辣子过门?
图的不就是王家的万贯家财!
与袁家贪图盛华兰嫁妆如出一辙。
均是如意算盘。
接黛玉入府。
除却意气之争,何尝不是惦记贾敏的妆奁,乃至林如海身后的庞大家业。
处处机关算尽。
......
老爷,四万两银子,纵是变卖古玩字画也凑不齐啊!
邢夫人闻言大惊失色。
慌忙向贾赦诉苦。
她不便向贾母直言,只好再请贾赦出面。
贾赦也焦灼万分!
他根本凑不出这么大一笔钱。
否则当初也不至于为区区几千两就将亲生女儿变卖。
情急之下,贾赦又想去求贾母通融。
却见贾母目光陡然锐利:此事不必再提!
两房究竟有没有余钱?
她心如明镜。
四万两之数,有凤姐作保,加上贾赦那份,东拼西凑尚可应对。
二房情形相仿。
王夫人的陪嫁和历年积蓄,勉强能抵两万之数。
但此举无异于——
将两房积蓄尽数掏空!
荣国府与她同样元气大伤!
公中支出一万五千两后,
库银几乎见底。
余下些许银钱,
仅够维持阖府用度及人情往来。
这般寅吃卯粮,
怕是得典当古玩字画才能熬到明年佃租入库。
老太太的日子亦不好过。
两万五千两!
她体己现银不过五万之数。
这一下便去其半数。
若再来这般祸事,
只怕撑不过三回。
思及此处,
更觉暮年还要为家族耗尽心血。
原想着安享晚年,
此刻却心力交瘁,
恍若又衰老数岁。
终是长叹道:罢了,凤丫头明日就去金陵甄家,把咱们寄存的银子都取来。
是,老祖宗。
凤姐暗自咬牙。
本以为——
府里与老太太会担下这笔开销。
没料到老太太竟如此行事!
不过转念又想:倒比预计的强些,不必独揽五万两,只消应付四万,平白省下一万两。按五百两一次算,便是二十回周转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