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年8月1日，06:00
地点：高维能量区永久避难所，中央控制室
冰冷的蓝光铺满视网膜，指尖触碰到控制台的瞬间，神经末梢传来细微的电流刺痛。季勃达微微偏头，余光瞥见罗辑伏案的背影，老人鬓角的白发在全息投影的光晕里泛着霜色，指尖还在《宇宙苟命生存手册》的电子稿上敲击，每一下都像敲在宇宙沉默的鼓面上。
“探测小队准备完毕，三台‘蜉蝣’探测器已装载维度传感器，能量储备98%。”通讯器里传来机械师组长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目标星域坐标已输入，规避航线按最高优先级规划，全程静默航行，无主动信号发射。”
季勃达点头，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回应：“启动发射程序，倒计时十分钟。记住，我们不是探索者，是盗墓贼——偷宇宙的棺材板数据，别吵醒里面的鬼。”
控制台屏幕上，三个指甲盖大小的银色探测器缓缓滑入发射舱，外壳的维度伪装涂层在灯光下呈现出流动的暗灰色，像裹着一层宇宙尘埃。季勃达调出探测器的结构图，目光扫过核心部件：超微型维度锚定仪、被动式能量采集器、量子加密数据存储器，每一个零件都经过七次冗余测试，容错率拉满到极致。
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动向避难所以外的宇宙伸出触角。
不是为了探索，不是为了资源，是为了活命。
三天前，科研组提交的维度衰减监测报告里，一组异常数据像毒刺扎进季勃达的眼睛：距离避难所最近的m-78星云，三维空间的曲率在三个月内下降了0.003个单位，对应的高维能量逸散速率提升17%，这比系统预测的宇宙重启早期衰减速率快了整整两倍。
“宇宙重启的临界点窗口，可能不是一个固定的时间点，是一个动态的区间。”科研组组长在汇报时，声音都在发颤，“我们现在手里的数据，只够画个大概的轮廓，就像用手指摸大象，摸到腿就以为是柱子，摸到耳朵就以为是扇子——万一摸错了，整个避难所都得陪葬。”
季勃达当时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980亿年的倒计时，听起来漫长到能磨平所有恐惧，但宇宙的恶意从来都藏在细节里。就像2007年那个夏天，谁能想到诺基亚屏幕上的年份，会是末日的倒计时？谁能想到街边摊的电视新闻，会是文明覆灭的预告片？
苟命的本质，不是躲起来等死，是算准死神的脚步声，提前挪开自己的棺材。
“倒计时五分钟，探测器姿态校准完毕。”
“能量护盾同步启动，覆盖发射舱区域，避免能量泄漏。”
“各观测站注意，接收频率调至被动模式，屏蔽所有干扰信号。”
指令一条条下达，季勃达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屏幕中央的宇宙星图上。三个红色的小点代表“蜉蝣”探测器，即将分别驶向宇宙的三个象限：靠近银河系残骸的荒芜星域、高维能量逸散异常的星云带、以及距离最近的矮星系群。它们的任务，是采集不同区域的星系维度参数、高维能量残留、空间曲率变化，为构建宇宙重启预测模型提供核心数据。
“发射。”
06:10，发射舱的电磁轨道启动，微弱的嗡鸣被厚重的隔音层吸收。屏幕上的三个红点瞬间消失，随即在星图的三个方向亮起，以亚光速的静默状态向外潜行，身后没有任何尾焰，只有维度伪装涂层折射的微弱星光，像三颗不起眼的宇宙尘埃。
季勃达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胸口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系统面板在视网膜角落弹出：生物强化状态85%，精神力消耗32%，能量储备67%。连续一周的高强度工作，身体已经发出预警，但他不敢停。
“在想什么？”罗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老人端着一杯温热的营养液，递到他面前，“探测器的存活率，我们算过，只要不遇到高阶文明和高维乱流，能达到80%。”
季勃达接过营养液，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僵硬的手指稍微舒缓：“我在想2007年的网吧，那时我对着电脑屏幕看红岸基地的档案，觉得宇宙是个遥远的神话。现在才知道，神话的底色是尸山血海。”
他喝了一口营养液，寡淡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像宇宙的真空一样乏味。“我们现在做的，和当时在废弃工厂里拼‘苟命号’没区别，都是在赌。赌探测器能安全回来，赌数据能凑齐，赌预测模型能算准临界点窗口。”
罗辑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带着几分沧桑的释然：“区别在于，那时我们赌的是躲过水滴，躲过三体；现在我们赌的是躲过宇宙本身。格局大了，风险也大了，但活下去的执念，没变。”
老人走到控制台前，目光落在星图上那三个远去的红点上：“我年轻时研究宇宙社会学，总想着找到文明共存的法则。现在才明白，对低维文明来说，最好的法则就是闭嘴、藏好、苟住。就像沙漠里的蝎子，埋在沙子里，连呼吸都要放慢，才能熬过干旱。”
季勃达沉默点头。他想起那些在避难所里的幸存者，有的在训练机甲，有的在培育作物，有的在调试设备，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脸上没有恐慌，只有一种麻木的坚韧。他们都是被地球抛弃的人，是三体文明眼里的蝼蚁，是宇宙黑暗森林里的猎物，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份“连呼吸都要放慢”的苟命本能。
时间：2019年8月15日，22:00
地点：高维能量区永久避难所，科研组实验室
实验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几十台服务器同时运转，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全息投影在空中构建出半成品的宇宙模型，无数彩色的光点代表已采集的星系数据，稀疏地分布在黑色的背景上，像一件破烂的补丁衣服。
季勃达站在模型前，指尖划过其中一片空白区域——那是太阳系所在的方向。三个月前，他们最后一次接收到来自地球的微弱信号，是三体文明发布的统治公告，冰冷的文字像钉子一样钉在每个幸存者的心里。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死寂，连智子的监测信号都消失了，就像从未有过生命存在。
“一号探测器传回第一批数据，来自荒芜星域。”科研组组长冲过来，手里的平板屏幕亮得刺眼，“维度衰减速率符合预期，但发现了异常的高维碎片，推测是某个文明被降维打击后的残骸。”
季勃达接过平板，屏幕上显示着一组复杂的波形图，峰值处的能量波动尖锐而诡异。“碎片的维度层级？”
“初步判断是四维碎片，正在向三维坍缩，坍缩过程中释放的能量会加速周边空间的衰减。”组长指着图中的一个拐点，“你看这里，碎片周边的三维空间曲率下降速率，是正常区域的三倍。”
季勃达的眉头拧紧。四维碎片，降维打击的残骸，这意味着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一场黑暗森林猎杀刚刚结束。而那片荒芜星域，距离避难所只有不到五十光年，相当于在自家门口发生了爆炸。
“让探测器绕开碎片区域，继续采集其他点位数据。”季勃达把平板还给组长，“另外，分析碎片的能量特征，记录下来，纳入防御系统的识别库——我们不需要知道是谁炸了谁，只需要知道炸弹长什么样。”
“明白。”
组长转身离开后，季勃达再次看向全息模型。空白的太阳系区域，荒芜星域的四维碎片，还有那些尚未被探测到的未知区域，宇宙就像一张布满陷阱的网，他们这些虫子，只能在网眼里小心翼翼地爬行。
口袋里的通讯器震动了一下，是罗辑发来的消息：“观测站发现异常，有微弱的高维能量信号，来源未知，已启动被动监测。”
季勃达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向中央控制室。
时间：2019年9月10日，02:30
地点：高维能量区永久避难所，观测站
观测站的穹顶是透明的维度晶体，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宇宙。没有星光，只有高维能量区散发的淡紫色光晕，像一层薄纱笼罩在黑暗之上，偶尔有细小的高维乱流划过，留下转瞬即逝的亮痕，像死神的睫毛在颤动。
罗辑站在观测仪前，眼神凝重地盯着屏幕。屏幕上，一道微弱的绿色波形正在缓慢跳动，频率稳定，带着明显的人工痕迹。
“什么时候发现的？”季勃达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半小时前，突然出现的，来源在银河系残骸方向，距离我们约一百二十光年。”罗辑指着屏幕上的坐标，“信号强度很弱，像是经过多次衰减后的残留，初步判断是定向传输的加密信号，但我们解不开。”
季勃达盯着那道绿色波形，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一百二十光年，银河系残骸方向，那里曾经是地球和三体文明的家园，现在只剩下文明的坟墓。是谁在发送信号？是幸存者？还是清理者？
“能确定信号的发送者是低维文明吗？”
“不确定。”罗辑摇头，“信号里的高维能量占比约12%，比我们的技术水平高，但又达不到高阶文明的程度，可能是某个掌握了部分高维技术的中级文明。”
季勃达沉默了。中级文明，掌握部分高维技术，这意味着对方有能力进行跨星系探测，甚至打击。如果对方发现了避难所的位置，以他们现在的防御能力，能不能扛住一次攻击？
“关闭观测站的主动监测设备，只保留被动接收。”季勃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通知科研组，分析信号的传播方向和衰减规律，判断对方是否有探测能力。另外，让‘蜉蝣’二号探测器调整航线，避开信号来源区域，优先采集其他点位数据。”
“要这么谨慎吗？”罗辑看着他，“信号很弱，对方大概率不会发现我们。”
“谨慎是苟命的第一准则。”季勃达的目光回到屏幕上，绿色的波形还在跳动，像一条毒蛇的信子，“2007年，我要是不谨慎，早就死在智子的监控下了；2009年，要是不谨慎，‘苟命号’刚出太阳系就会被水滴盯上。宇宙里没有‘大概率’，只有‘万一’，而我们输不起任何一个万一。”
罗辑叹了口气，不再反驳，转身去下达指令。观测站里只剩下屏幕的微光和两人的呼吸声，外面的宇宙依旧沉默，那道微弱的信号像一根细线，缠绕在每个人的心上。
季勃达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2025年那个猝死的凌晨，方向盘的冰冷，仪表盘的红光，还有临死前的窒息感。现在的恐惧，和那时如出一辙，都是面对不可抗拒的力量时，发自骨髓的无力。
但他不能怕。
他是季勃达，是带着2000个幸存者逃亡的苟命者，是要跨越宇宙轮回的文明领航员。他的恐惧，只能埋在心底，化作每一次谨慎的决策，每一次极致的隐蔽。
“信号消失了。”罗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季勃达睁开眼，屏幕上的绿色波形已经归零，只剩下平稳的背景噪音。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记录下信号的所有参数，纳入风险数据库。”季勃达站直身体，语气恢复了平静，“继续监测，任何异常，第一时间汇报。”
时间：2019年10月15日，14:00
地点：高维能量区永久避难所，科研组实验室
三个月的时间，像宇宙里的一粒尘埃，转瞬即逝。
三台“蜉蝣”探测器，两台成功返回，一台在靠近矮星系群时遭遇高维乱流，信号中断，大概率已经损毁。但返回的两台探测器带回了足够多的数据，覆盖了宇宙四个象限的十七个星域，足够科研组构建初步的宇宙重启预测模型。
实验室里，全息投影的宇宙模型已经变得饱满，无数彩色的光点密集分布，形成一张复杂的网络，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维度衰减速率，红色区域是衰减最快的地方，像燎原的野火，正在吞噬着宇宙的三维空间。
“根据采集到的数据，我们构建了三种预测模型。”科研组组长站在模型前，手里的激光笔指向模型中心的一个亮黄色区域，“最优模型显示，宇宙重启的临界点窗口，将在980亿年后开启，持续约1000万年，误差范围±5亿年。”
季勃达的目光落在那个亮黄色区域上，那里是宇宙的中心，高维能量最密集的地方，也是他们避难所的所在地。“这个窗口的依据是什么？”
“是维度衰减的加速度。”组长解释道，“我们发现，宇宙的维度衰减不是匀速的，而是呈指数级增长，当三维空间的曲率下降到临界值，高维能量逸散速率突破阈值，宇宙就会进入坍缩倒计时，这个转折点就是临界点窗口的起点。”
他顿了顿，调出一组数据图表：“从目前的衰减速率来看，我们所在的高维能量区，衰减速率是宇宙平均水平的1\/3，这也是我们能在这里建立避难所的原因。但即便如此，当临界点窗口开启后，这里的衰减速率也会急剧提升，最多只能支撑我们到宇宙坍缩的中期。”
罗辑皱起眉头：“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在临界点窗口开启前，完成所有重启准备？”
“是的。”组长点头，“包括避难所的终极防御升级、能源储备、全员的维度融合优化，还有新宇宙的生存预案，都必须在980亿年内完成。听起来很长，但对宇宙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
季勃达走到模型前，伸出手，指尖穿过全息投影的红色区域，仿佛能触摸到那些正在坍缩的星系。他想起地球上的普通人，那些在2007年还在为柴米油盐奔波的人，那些不知道三体危机、不知道黑暗森林、更不知道宇宙重启的人，他们的生命像朝生暮死的蜉蝣，却活得比他们这些逃亡者更轻松。
而他们，背负着文明延续的使命，要在宇宙的棺材板上凿出一条生路，要在1000亿年的轮回里，做那个不死的幽灵。
“模型还需要优化。”季勃达收回手，语气坚定，“剩下的一个月，重点分析高维能量区的衰减规律，把误差范围压缩到±1亿年以内。另外，根据模型预测的临界点窗口，制定详细的重启准备时间表，分阶段推进，每一个节点都要有冗余预案。”
“明白。”
“还有，”季勃达看向罗辑，“通知所有幸存者，召开全员大会。把宇宙重启的真相，还有我们的准备计划，告诉他们。恐惧不能避免，但可以转化为活下去的动力——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在等待末日，是在等待重生。”
罗辑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他知道，季勃达这是要打破社群里的信息壁垒，让每个人都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只有这样，才能在漫长的岁月里，保持“极致苟命”的共识。
时间：2019年10月31日，20:00
地点：高维能量区永久避难所，全员会议厅
会议厅里坐满了人，2000名幸存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前方的全息屏幕上，宇宙重启预测模型缓缓旋转，红色的衰减区域像潮水般蔓延，亮黄色的临界点窗口像一盏警示灯，在黑暗的宇宙背景里格外刺眼。
季勃达站在台上，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防护服，胸前的维度传感器闪烁着微弱的绿光。他看着台下的人群，有年轻的机械师，有头发花白的科学家，有曾经的军人，有普通的工人，他们都是从地球逃出来的“漏网之鱼”，是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种。
“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真相，一个比三体入侵、比黑暗森林更残酷的真相。”季勃达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会议厅，清晰而坚定，“我们所处的宇宙，不是永恒的，它有寿命，有终点。1000亿年一个轮回，末期维度加速衰减，最终坍缩为奇点，然后爆炸重生，所有低维文明，若不能掌握维度融合技术，不能找到抵御重启的方法，终将随旧宇宙一起毁灭。”
台下一片寂静，只有呼吸声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有人瞪大了眼睛，有人握紧了拳头，有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但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后续的消息。
季勃达调出探测器采集的维度衰减数据：“这是我们过去三个月，从宇宙多区域采集的数据，证明了宇宙重启的真实性。目前，宇宙重启的倒计时还有980亿年，我们所在的高维能量区，是宇宙衰减最慢的地方，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他指向屏幕上的永久避难所模型：“我们在这里建立的避难所，将是我们跨越宇宙轮回的方舟。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在980亿年内，完成三件事：第一，优化维度融合技术，让每个人都能适应高维环境，延长寿命；第二，升级避难所的防御系统，确保能抵御宇宙坍缩和重启的能量风暴；第三，制定新宇宙的生存预案，为文明的重生
做好准备。”
季勃达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脸，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980亿年，听起来是遥不可及的岁月，但对宇宙来说，不过是一次呼吸的时长。我们的生命，经过维度融合改造后，能延长至千万年、亿年，但即便如此，也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才能把文明的火种带到新宇宙。”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可能看不到宇宙重启的那一刻，也看不到新宇宙的黎明，但我们的意识、我们的经验、我们的信念，会通过维度记忆传承技术，传递给下一代。我们不是孤独的逃亡者，我们是文明的铺路石，是跨越轮回的先行者。”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却多了几分滚烫的温度：“我知道，长期的宇宙生存，让很多人感到疲惫、焦虑，甚至绝望。我们躲在黑暗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敢暴露一丝痕迹，像老鼠一样苟活着。但我想告诉大家，这份‘苟’，不是懦弱，是勇气，是对文明延续最执着的坚守。”
“2007年，我们从地球逃离，躲过了水滴的屠戮；2009年，我们在小行星带蛰伏，躲过了黑暗森林的第一波冲击；现在，我们要在这里，躲过宇宙本身的毁灭。我们能做到，因为我们是最懂得生存的种族，因为我们有‘超神学院’系统的加持，有罗辑先生的智慧，更有我们每个人骨子里的韧性。”
台下响起零星的掌声，起初微弱，随后越来越响亮，像沉闷的雷声，在会议厅里回荡。有人红了眼眶，有人挺直了脊梁，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更强烈的信念取代——活下去，把文明的火种传下去。
罗辑走到季勃达身边，接过话筒，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岁月的厚重：“我研究了一辈子宇宙社会学，曾经以为，文明的最高追求是探索、是抗争、是扩张。但直到跟着季勃达踏上逃亡之路，我才明白，文明的最高追求，是延续。”
“黑暗森林法则告诉我们，宇宙是残酷的；宇宙轮回的真相告诉我们，宇宙是短暂的。但正是这份残酷和短暂，才让文明的延续显得如此珍贵。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人类这个种族，能在宇宙的长河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季勃达制定的计划，我完全认同。接下来，我会和他一起，带领大家完善生存策略，推进重启准备。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牢记‘极致隐蔽、代际传承’的生存准则，把‘苟命优先’刻进骨子里，融入意识里。”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响亮，更加坚定。每个人的眼里，都燃起了微弱却执着的光芒，像黑暗宇宙里的点点星光，汇聚成照亮前路的火炬。
会议结束后，幸存者们有序地离开会议厅，没有人喧哗，没有人抱怨，每个人的脚步都比来时更加沉稳。他们知道，接下来的岁月里，等待他们的是漫长的蛰伏、艰苦的准备，但他们不再迷茫，不再恐惧，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肩负着怎样的使命。
季勃达和罗辑留在会议厅里，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沉默了许久。
“你说得很好。”罗辑率先打破沉默，看向季勃达，“把真相告诉他们，比隐瞒更好。恐惧是会传染的，但信念同样可以。”
季勃达点头，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在台上的坚定，背后是无数次的心理挣扎。他害怕真相会击垮一部分人，害怕内部分歧会再次爆发，但现在看来，他赌对了。
“压力还是很大。”季勃达苦笑一声，“预测模型的误差虽然压缩到了±1亿年，但谁也不知道宇宙会不会突然出现变数。就像当年，谁也没想到水滴会来得那么快，谁也没想到黑暗森林打击会以降维的方式降临。”
“变数是宇宙的常态。”罗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争取最好的结果。就像当年在地球，我们不知道能不能说服那些幸存者加入，不知道‘苟命号’能不能顺利启航，但我们还是做了，并且成功了。”
他看向屏幕上的宇宙重启预测模型，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我活了快一百年，从地球到宇宙，从抗争到苟命，见过文明的辉煌，也见过文明的覆灭。现在，能有机会参与到跨越宇宙轮回的计划中，能为文明的延续出一份力，已经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季勃达看着罗辑，老人的脸上没有丝毫遗憾，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忽然明白，所谓的苟命，不是单纯的活下去，而是带着信念活下去，带着责任活下去。
通讯器再次震动，是科研组发来的消息：“季队，宇宙重启预测模型完成终极校准，误差范围压缩至±0.5亿年，临界点窗口的起始时间锁定为980亿年后的宇宙标准时372年，持续时长1002万年。”
季勃达点开消息，屏幕上的模型数据清晰地呈现出来，每一个参数都经过了反复验证，每一个预测都有坚实的数据支撑。
他抬头看向罗辑，眼里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准备好了吗？罗辑先生，我们要开始为980亿年后的黎明，铺路了。”
罗辑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绽放的星图：“随时准备着，季勃达。毕竟，我们可是要苟到宇宙重生的人。”
会议厅外，淡紫色的高维能量光晕透过维度晶体穹顶洒进来，落在两人的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铠甲。外面的宇宙依旧黑暗、残酷，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避难所里，一盏名为“文明延续”的灯火，正越燃越亮。
时间指向2019年10月31日22:00，距离宇宙重启的临界点窗口，还有980亿年。季勃达拿起通讯器，下达了第一道重启准备指令，冰冷的电子音在控制频道里响起，像一声号角，拉开了跨越轮回的漫长序幕。
而宇宙深处，那些正在坍缩的星系、正在逸散的高维能量、正在沉默航行的文明探测器，都不知道，在这片偏僻的高维能量区，一群来自地球的逃亡者，正以最卑微的姿态，做着最伟大的抗争——与宇宙的轮回抗争，与文明的宿命抗争。
季勃达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黑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控制台的边缘，系统面板上，“维度锚定技术”的解锁进度悄然跳动到了80%。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岁月里，还有无数的困难、无数的风险在等待着他们，但他不再恐惧。
因为他是季勃达，是人类文明最执着的苟命者，是跨越宇宙轮回的领航员。他的使命，就是带着这2000个幸存者，带着人类文明的火种，在黑暗的宇宙里，一直苟下去，直到新宇宙的黎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