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树指尖那粒微小的、散发着硝石气味的金属碎渣，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天火自焚”的诡异氛围。
冷月的目光立刻聚焦过来：“这是何物？”
“似金属熔炼后的残渣，带有硝石气味。”花辞树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证物袋，“绝非禅房应有之物，而且……”他指向地面那片焦黑的人形痕迹，“冷捕头请看这焚烧痕迹！”
冷月蹲下身，仔细观察，之前注意力多在密室和尸体状态上，此刻经花辞树提醒，她也发现了异常！
火焰燃烧通常由外及内，会留下扩散状的燃烧痕迹和烟熏火燎的范围，但眼前这片焦痕，边缘相对清晰，仿佛燃烧被严格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主要集中在尸体所在位置，甚至能隐约看出一个蜷缩的轮廓，而周围的青砖地面对比之下受损很轻。
“这火……烧得极‘乖’。”花辞树用了一个奇怪的词，但冷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火不像自然燃烧，更像被某种力量约束着，精准地只吞噬了目标。
“还有”花辞树的目光扫过禅房那简单的布置，“若真是天火或自焚，火势再如何控制，也难免引燃床铺、蒲团或佛龛。但这些物品仅有轻微熏烤痕迹，显然未真正起火。”
疑点越来越多，鬼神之说越发站不住脚。
“你的意思是……有人用某种特殊方法，制造了这场看似天火的焚烧？”冷月沉吟道。
“不止！”花辞树站起身，目光锐利，“先以曼陀罗毒使净海失去反抗能力，再以特殊手段将其焚杀，最后布置密室。凶手心思缜密，且必然对火焰、或者说对某种能产生极高热量的东西，颇有了解。”
他再次看向窗外那片竹林：“硝石……多用于炼制丹药、制作火药……或是一些特殊的工匠技艺之中。”
冷月瞬间领会：“寺中可有丹房、铸器坊之类的地方？”
一旁的慧明大师连忙道：“阿弥陀佛，本寺乃清修之地，怎会设有丹房？至于铸器…寺内日常用具损坏，最多也只是寻些铁钉铜片修补，并无专门作坊。”
“那寺中可有人精通此道？或是近来有什么需要用到火硝、金属的工程？”花辞树追问。
慧明大师沉思片刻，摇头：“并未有……”他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寺后山有一处废弃的烧陶窑口，是几十年前一位还俗的弟子所留，早已不用了。净海……净海他未出家前，家里似是做过铁匠……”
净海做过铁匠？废弃的陶窑？
花辞树与冷月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师，请带我们去那处废窑一看。”冷月果断下令。
慧明大师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在前引路。一行人穿过寺庙后院，沿着一条荒草萋萋的小径向后山走去。
越往后走，人迹越罕至。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和草木灰的气息。
很快，一个半塌的土窑出现在众人眼前，窑口被杂草和乱石堵塞，看起来确实荒废已久。
然而，花辞树的目光却瞬间锁定了窑口附近的泥地——那里有一些相对新鲜的脚印！脚印杂乱，似乎不止一人来过此地！
“小心！”冷月低声提醒，手按在了刀柄上。
衙役们也纷纷戒备。
花辞树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脚印，并从旁边捡起一小块焦黑的、质地特殊的泥土块，用手指捻开，里面似乎掺杂着一些亮晶晶的碎末，与他之前在禅房找到的金属碎渣极为相似！
【检测到高浓度残留能量印记……与目标案发现场高度匹配……尝试启动低功耗【痕检之光】】
脑海中，系统那冰冷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虽然微弱，却让花辞树精神一振！
视野中，那废窑的入口处，几块被移动过的石头边缘，浮现出极其淡的微光标记！
“这里有人来过，而且移动过这些石头！”花辞树指着那处说道。
冷月毫不迟疑：“搬开！”
衙役上前，合力将堵在窑口的几块大石搬开。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了硝石、硫磺、金属烧灼和某种古怪油脂的气味猛地从窑内涌出！
窑内空间不大，光线昏暗。但借着透入的天光，可以清晰地看到，窑内地面一片狼藉，散落着一些烧黑的瓦罐碎片、几块形状古怪的焦黑金属块、一堆残留的灰烬，以及……几片被撕破的、沾着油污的粗布。
最重要的是，在窑壁内侧，可以看到许多喷溅状的、五颜六色的灼烧痕迹，仿佛曾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剧烈燃烧、爆炸过！
这里根本不是一个废弃的陶窑，而是一个秘密的、进行着某种危险试验的作坊！
花辞树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线索开始疯狂组合：硝石、金属瞬间的高温、 极其乖的燃烧、净海的铁匠背景、寺后的废窑……
一个近乎荒诞却又唯一能解释所有疑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转向慧明大师，语速极快地问道：“大师！净海法师生前，除了诵经礼佛，可还有何特殊癖好？或是……曾与人探讨过什么……比较奇特的想法？”
慧明大师被窑内的景象和花辞树急切的态度惊得脸色发白，闻言努力回忆着，忽然道：“经……经施主一提，老衲想起来了……净海他……他确实时常痴迷一些杂学……尤其……尤其对前朝‘炼丹术’中的‘点石成金’、‘三昧真火’之说极为向往……还曾与寺中另一位同样好此道的弟子净远辩论探讨……但我们都只当是妄念，并未在意……”
“净远？！”花辞树和冷月同时抓住了这个名字。
“净远现在何处？”冷月急问。
“净远他……”慧明大师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自净海出事后，他便称心绪不宁，告假在禅房静修，已有数日未曾出门了……”
“带我们去净远的禅房！立刻！”冷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众人匆匆赶回僧舍区。
净远的禅房距离净海那间并不远。
房门紧闭。
冷月示意衙役上前叫门。
“净远师傅！净远师傅！开门！六扇门查案！”衙役用力拍打着房门。
房内毫无声息。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花辞树心头。
冷月眼神一厉，不再犹豫，后退一步，猛地抬脚！
“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硬生生踹开！
房内景象，映入众人眼帘——一个中年僧人跌坐于蒲团之上，背对房门，身形僵硬。他的僧袍似乎有些凌乱，身旁地面打翻了一个铜盆，盆中水流了一地！
“净远？”冷月厉声喝道。
那僧人不答，亦不动。
花辞树心中警铃大作，快步上前，转到僧人身前。
只见净远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嘴角残留着一丝白沫。
他的右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僧袍，指节扭曲发白。
而在他另一只摊开的手掌旁边，地面上，用水渍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未干的、颤抖的字：
“业……火……”
花辞树伸手探其鼻息，早已气绝身亡！
又死一个！
同样是密室（房门虽被踹开，但之前是从内闩着）！
同样是离奇死亡！
“业火”二字，是忏悔？是指认？还是……凶手的嘲弄？
花辞树蹲下身，仔细观察净远的面色和那摊水渍，鼻尖微微抽动。
他在净远僧袍的袖口处，闻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熟悉的、甜腻中带着辛辣的气味——
是曼陀罗的味道！与净海喉骨中检出的毒质同源！
凶手竟然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再次出手了！
案件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凶险万分。
花辞树抬起头，与冷月震惊而冰冷的眼神撞在一起。
这慈云寺中隐藏的，绝非简单的仇杀或情杀。
那所谓的“业火”，已然烧掉了两条性命，并且，似乎远未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