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峡谷中，短暂的喘息之机。
李长生将最后一丝精纯的净阴之气渡入小草体内，感受着她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生机勉强维系，心中那份冰冷的决绝便愈发坚硬。他轻轻将妹妹重新小心地缚在胸前，确保她不会受到后续颠簸。
“接下来，去哪？”荆芥调理着气息，看向长生。如今的局面，已远超她最初的计划，长生的疯狂与决绝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盟友”。
幽璃也饶有兴致地看向长生，紫眸中闪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芒：“是啊，领头羊，发话吧？天庭的走狗估计正在外面发疯似的搜山检海，这骸骨荒原怕是待不住了。”
长生抬起头，目光扫过峡谷外那昏沉压抑、煞气弥漫的鬼域天地。经历了巡天使者的净化之威和万鬼反扑的混乱，这片区域的空间似乎更加不稳定，处处弥漫着毁灭的气息。
这里，确实不能再留。
他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变强，不惜一切代价变强！强到足以庇护小草，强到足以抗衡阴罗教主，强到足以…向那冰冷的天庭挥刀！
而鬼域，这片混乱、残酷、却又蕴含着无尽阴气与机缘的土地，正是他最快的晋升之梯！
“去鬼域的核心。”长生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去阴气最浓、煞气最重、法则最显之处。”
幽璃挑眉：“核心？你说的是‘九幽皇城’？还是‘黄泉血海’？那几个地方可不是旅游景点，就算是鬼尊去了也得掂量掂量。”
“不去皇城，也不去血海。”长生摇头，他的脑海中，源自百鬼传承的零碎记忆和《幽冥通天录》的隐晦记载正在缓缓交织，指向一个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所在，“去‘阴司’。”
“阴司？”荆芥和幽璃同时一怔，面露讶色。
“上古时期，鬼域并非如今这般混乱。”长生依据那些破碎的记忆阐述道，“曾有秩序，有法则运转之地，谓之‘阴司’。审判亡魂，维系轮回。虽然后来崩毁，但其遗迹仍在，深藏于鬼域本源之中。那里是阴气的源头，法则的显化之地，也是…《幽冥通天录》力量最能发挥的地方。”
他看向二人，眼神深邃：“我要去那里。不仅是为了修炼，更是要找到彻底解决功法反噬、乃至…颠覆那‘囚笼’的可能。”
幽璃眼中爆发出浓烈的兴趣：“阴司遗迹？嘻嘻，有意思！传说那地方早就被几个老鬼瓜分霸占了，或者变成了绝地，没想到你还知道进去的路子？”
“传承记忆中有模糊的指引。”长生没有细说，“需要找到一座古老的‘引魂之桥’，桥下有通往真正阴司的‘暗流’。”
荆芥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一座古桥。在‘忘川支流’的尽头，被一个名为‘摆渡人’的古老邪灵守着，极少有鬼物敢靠近。但那里是否就是你所说的引魂之桥，我不确定。”
“带路。”长生言简意赅。
三人不再耽搁，由荆芥指引方向，再次启程。
一路上，鬼域的氛围明显变得更加紧张和肃杀。天庭巡使的降临和后续的净化行动显然激怒了鬼域深处的某些强大存在，时常能感受到恐怖的神念扫过天地，搜寻着“异数”的同时，似乎也在警惕着天庭的下一步动作。阴罗教的搜捕队伍也变得更加频繁，但他们似乎也受到了鬼域本土势力的排挤和干扰，行动不再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
长生三人小心地避开各种冲突，凭借着幽璃对地形的熟悉和长生的幽影遁，有惊无险地穿越了一片片危险的区域。
越靠近荆芥所说的忘川支流，周遭的环境便越发诡异。
天空中的昏黄光芒逐渐被一种阴沉的暗绿色取代，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如同腐朽水汽般的迷雾。脚下的大地变得泥泞，偶尔能看到惨白色的残破骨片露出泥沼。耳边开始回荡起若有若无的、悲伤的哭泣与叹息声，扰人心神。
一条宽阔无边、河水漆黑如墨、却沉重如汞浆的巨大河流，横亘在天地之间。河水无声流淌，表面看不到丝毫波澜，却散发着一种吞噬一切、遗忘一切的冰冷死寂气息。
这便是忘川的支流之一。据说主河流淌在真正的阴司之中，能洗去亡魂一切记忆。
沿着支流逆行而上，雾气越来越浓，哭声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透明的虚影在河岸边茫然徘徊，或是直接走入河中，无声无息地沉没。
终于，在前方迷雾最浓处，一座古老破败的石桥轮廓隐约显现。
桥身斑驳，布满青苔与蚀痕，仿佛随时都会坍塌。桥下，漆黑的河水在此处形成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深不见底，散发出比周围更加冰冷彻骨的寒意。
而在桥头，拴着一条破烂不堪的小木船。船头，坐着一个身披破烂蓑衣、头戴斗笠、身形佝偻的身影。他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篙，一动不动，仿佛早已与这桥、这河融为一体，存在了万古岁月。
正是荆芥所说的“摆渡人”。它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却给人一种极其危险、不可招惹的诡异感觉。
“就是这里。”荆芥压低声音，“想要过河，或靠近那漩涡，必须经过他的同意。但他几乎从不理会任何存在，曾有鬼王试图强闯，连人带船都被拖入了河底，再无音讯。”
长生凝视着那个佝偻的身影，又看了看桥下那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百鬼传承的记忆告诉他，这里就是入口！那漩涡之下，便是通往真正阴司遗迹的“暗流”！
但如何通过这摆渡人？
硬闯？连鬼王都陨落在此，他们三人毫无胜算。
长生沉吟片刻，忽然迈步向前，走向那摆渡人。
荆芥和幽璃都是一惊，却未阻拦，只是全神戒备。
长生走到船前数丈处停下，他并未运转任何力量，只是对着那佝偻的身影，依照传承记忆中某个古老的礼仪，缓缓一揖。
“后学末进，欲借暗流，前往故地，追寻本源。望尊者行个方便。”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与这片天地的古老法则产生了共鸣。
那仿佛石雕般的摆渡人，斗笠微微动了一下。
一道极其干涩、沙哑、仿佛几万年未曾开口的声音，缓缓响起：
“缘…法…未至…退…去…”
长生心中一沉。缘法未至？
就在他思索之际，胸前的小草，或许是因为靠近这忘川河水，受到某种刺激，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一丝极其淡薄、却精纯无比的、属于幽冥花的本源生机气息，再次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一丝！
那摆渡人佝偻的身影猛地一震！一直低垂的头颅骤然抬起！
斗笠下，并非想象中的狰狞鬼面，而是一张布满深深皱纹、苍白无比、却依稀能看出原本清俊轮廓的人类脸庞！只是那双眼睛，空洞、麻木、仿佛承载了万古的悲哀。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长生怀中的小草！那空洞的眼中，竟然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波澜！
“这…气息…”他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故人…之…花…”
长生心中猛地一动！这摆渡人，竟然认得幽冥花的气息？！甚至称之为“故人之花”？！
难道…
不等长生反应，那摆渡人忽然缓缓抬起干枯的手指，指向了桥下那漆黑的漩涡。
“暗流…凶险…缘法…自定…”
说完，他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副石雕般的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长生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疑惑，知道对方已经默许。
他不再犹豫，转身对荆芥和幽璃道：“走！”
三人来到桥边，看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吞噬一切气息的漆黑漩涡，都是心中一凛。
“确定要从这里跳下去？”幽璃咂咂嘴，“感觉像是自投罗网。”
“这是唯一的路。”长生抱紧小草，眼神坚定，“跟紧我！”
他率先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投入那冰冷的漆黑漩涡之中！
荆芥和幽璃一咬牙，也紧随其后！
一入漩涡，顿时天旋地转！
并非水流冲击，而是一种极其强烈的空间扭曲和撕扯感！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被拉扯出来，投入无尽的轮回之中！四周是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唯有前方一点微弱的、仿佛来自亘古的指引光亮。
长生全力运转鬼丹，护住自身和小草，依照那点指引，艰难地在暗流中稳定身形，向前“游”去。
荆芥和幽璃也各展手段，勉强跟随。
这暗流不知有多长，其中时而平静，时而狂暴，甚至能看到一些光怪陆离的时空碎片景象——古老的战场、繁华的古城、破碎的轮回…仿佛在翻阅一部浩渺的鬼域历史。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那点指引光亮骤然放大！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三人身不由己地被抛了出去！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长生第一时间查看小草，见她无恙，才警惕地抬头打量四周。
这里…是一片无比广阔、死寂、破碎的远古遗迹。
残破不堪的巨大宫殿倾颓倒塌，断裂的石柱直指昏暗的天空，地面上刻满了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到极致的阴气，却不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威严的、仿佛源自法则本身的气息。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光源来自遗迹深处某些自行发光的巨大晶体和地面流淌的暗蓝色冥河之水。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唯有万古不变的死寂与苍凉。
而在遗迹的最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相对完好的、高耸的黑色大殿，殿门紧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里，便是上古阴司的遗迹之一！
仅仅是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长生就感觉丹田内的鬼丹雀跃不已，修炼速度远超外界十倍百倍！
但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强大的排斥力！仿佛这片天地不欢迎任何外来者，尤其是活物！
《幽冥通天录》自行运转起来，散发出某种特定的波动，才将这股排斥力稍稍抵消。
“这里…就是阴司遗迹？”幽璃好奇地四处张望，眼中充满了惊叹，“果然和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不一样。”
荆芥则面色凝重地感受着空气中的法则力量：“此地法则残缺却威严仍在，对非鬼修压制极大。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适合修炼和隐藏的地方。”
长生点头，他的目光却投向了遗迹深处那座黑色大殿。传承记忆告诉他，那里是“判官殿”，或许藏着关于《幽冥通天录》和这“囚笼”真相的更多线索。
但眼下，必须先立足。
他看向四周，指向一处相对隐蔽的、半塌的偏殿废墟。
“先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