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炮击声终于渐渐停歇,只剩下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若有若无的呻吟在海风中飘荡。
严原港仿佛被巨兽啃噬过,满目疮痍。浓烟如同不祥的帷幕,低垂在港口上空,遮蔽了冬日惨淡的阳光。
水面上,破碎的船板、焦黑的帆布和浮尸随着波浪轻轻晃动,靠近岸边的海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暗红色。
定北舰队指挥使李成武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转向身旁的战役总指挥余宏,声音平稳地汇报。
“余总,港内可见敌船已基本丧失战斗力,岸防工事摧毁程度超过八成,未发现成建制的反击火力。登陆条件成熟。”
余宏,目光如炬地扫过那片燃烧的废墟,以及更远处依山而建、在硝烟中若隐若现的金石城轮廓。
他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下令:“传令!登陆部队,按第一方案,出击!抢占滩头,巩固阵地,向金石城方向稳步推进!”
“得令!”传令兵高声应和,迅速跑向旗语位。
停泊在安全距离外的运输船和大型舢板上,早已等待多时的护卫军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军官们口令声在各船响起:
“检查武器!装填弹药!”
“第一波,登艇!动作快!”
“记住你们的任务,控制滩头,建立防线!”
数十艘大小登陆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脱离母船,破开浑浊的海浪,朝着那片刚刚被炮火洗礼过的海岸线疾驰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是赵三一手带出来的两个精锐陆战营,士兵们紧握着已经装填完毕的燧发枪,枪口上的刺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他们脸色紧绷,眼神里既有对未知战斗的警惕,也有对胜利的渴望。
一艘较大的舢板猛地撞上一段尚未完全坍塌的焦黑码头,木屑飞溅。
“下船!快!建立防御!” 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连长第一个跳下,踩在及踝深、漂浮着各种杂物的海水里,挥舞着手臂大吼。
士兵们如同下饺子般跃入冰冷的海水,发出低沉的呼喝声,迅速以班排为单位散开,依托残存的木桩、倒塌的墙体构成简单的射击阵地。
另一处较为平缓的滩头上,几艘舢板直接冲滩。
士兵们涉水冲锋,脚下是松软而泥泞的沙地。
“注意左侧废墟!可能有残敌!”
“砰!砰!” 几声零星的铁炮射击声从一堆燃烧的木材后响起,铅弹打在沙滩上,激起几点烟尘。
“发现敌人!三点钟方向,废墟后!一排,瞄准——放!” 带队的一名年轻排长反应极快。
“砰!” 一阵不算齐整但足够密集的排枪响起,废墟后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没了声息。
“手雷!” 另一名班长喊道,一枚黑乎乎的铁疙瘩划过弧线落入废墟。
“轰!” 爆炸过后,两个浑身是血的倭寇足轻踉跄着跑出来,立刻被后续的子弹打倒。
登陆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但抵抗是零散而绝望的。
猛烈的炮火不仅摧毁了工事,更几乎摧毁了留守港口的大部分倭寇的抵抗意志。
许多幸存的足轻要么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要么早已丢弃武器,向着内陆山林逃窜。
偶尔有几个悍勇的武士嚎叫着冲出来,试图以个人武勇挽回败局,但在护卫军士兵默契的配合和精准的排枪射击下,往往还没靠近就被打成了筛子。
“报告营长!三连已控制码头东部区域,肃清残敌十五人,我方轻伤两人!”
“报告!一连占领滩头制高点,未遇有力抵抗!”
“工兵排正在抢修三号栈桥,预计两刻钟后可通行驮马!”
一条条战报汇聚到刚刚在码头建立起来的前沿指挥部。
余宏和李成武站在一张临时铺开的地图前,听着参谋们的汇报。
“看来,宗义智是把主力都收缩回金石城了。” 李成武看着地图上那座被重点标记的山城说道。
余宏用手指点了点金石城的位置,语气沉稳:“意料之中。港口已失,海上退路被我们封锁,固守坚城是他唯一的选择。命令先头部队,不要冒进,稳步向前推进五百步,建立稳固的进攻出发阵地。派出侦察小队,摸清城外敌军布防情况。炮兵观察员前出,寻找合适的炮兵阵地位置!”
“是!”
金石城天守阁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外面的阴霾天空。
宗义智脸色铁青,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每一声回报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
“主公!敌军登陆顺利,兵力估计超过三千,装备极其精良,火力凶猛!”
“港口……港口守备队……玉碎过半,余者溃散……”
“敌军先头部队已推进至城外一里,正在构筑工事!”
“八嘎!废物!一群废物!” 宗义智猛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矮几,杯盏摔碎的声音刺耳无比。
“半天!仅仅半天就让敌人打到了城下!你们平日里吹嘘的武勇呢?!都喂了狗吗?!”
家臣们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老家臣木下景直抬起头,脸上满是悲愤和无奈:“主公息怒!非是士卒不勇,实乃敌军炮火……如同天雷降世,绝非人力可挡!其火铳射击之快,更是闻所未闻!仓促接战,我军……我军实在难以抗衡啊!”
宗义智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木下说的是实情,但那毁天灭地的炮火和迅速崩溃的防线,依旧让他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愤怒。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敌军初来乍到,立足未稳,必然骄横轻敌!” 他声音嘶哑地低吼,“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浦田广纲!”
“哈依!” 年轻的家臣浦田广纲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战意。
“由你率领本队武士三百,精选足轻五百,出城逆袭!目标,击溃其先头部队,务必打出我対马武士的威风!挫动其锐气!” 宗义智死死盯着他,“能否做到?”
浦田广纲重重顿首,声音激昂:“哈依!末将定不辱命!必取敌将首级献于主公麾下!”
“岛村利胜!”
“在!”
“你负责守城,调配弓矢、铁炮,全力掩护浦田出击!”
“木下景直!”
“老臣在!”
“组织民夫,加固城防,搬运守城器械!”
“哈依!”
不久,金石城一座较为隐蔽的侧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浦田广纲身穿赤色具足,头戴狰狞前立兜,手持一杆朱枪,一马当先。
他身后,是三百余名手持太刀、长枪,身着各色具足的武士,以及五百名手持长枪、弓矢,神情狂热的精锐足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