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赫找到秦鸣的时候，是在食堂。
在蒸腾的饭菜雾气与各种食物香气混杂的空气中，他穿过拥挤的人群，蹒跚着向秦鸣走来。
只是他走路的过程实在怪异，时不时扭扭胳膊，再下意识地拐两下腿。
动作过于僵硬，在周围行色匆匆、急于打饭的学生中，格格不入，十分扎眼。
秦鸣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张赫具体是哪里不舒服，因为这人好似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
张赫半天才挪到桌边，拉开椅子正要坐下，“哎哟”一声，又飞速弹了起来，脸上还闪过隐忍的痛苦。
秦鸣欲言又止，打招呼的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要说他是重伤在身吧，外表上半点伤痕淤青也看不出来，衣衫也算整齐；
可要说他没事吧，这言行举止、龇牙咧嘴的模样，可真不像是装的！
秦鸣本想抬手拍拍他胳膊，手都抬一半了，又犹豫地悬停在半空，片刻后悄悄收回，试探着问：“你…还好吗？”
张赫没立刻回答，目光扫过桌面，抄起一碗不知道是谁打来还没动过的汤，也顾不上烫，胡乱吹了几口，便“咕咚咕咚”大口灌下。
一整碗汤下肚，惨白的脸色才红润了几分，长长舒出一口气，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开口道：“还…活着。”
这回答，听上去有点惨。
秦鸣：“……”
张赫放下碗，用手背抹了把嘴，平静又麻木地切入正题：“说正事，校队队长洛云川，对高潜力的学弟一直都有关注，他最近回来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去见一面。”
出乎张赫的预料，秦鸣并没有一口应下，反而答非所问，眼神在他身上逡巡，带着点探究：“你这身‘毛病’……是校队训练弄的？”
张赫愣了一下，但他也没打算遮掩，随口回答，“是，别问了。”
虽然张赫不愿细说，但秦鸣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当前的状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苦涩，眼神也透着沧桑无奈。
要知道，张赫平时可是个活力满满、近乎社交恐怖分子的家伙，居然能惜字如金到这种地步？
那校队……还能去吗？
秦鸣当机立断，脸上堆起礼貌而疏离的笑容，婉拒道：“没事没事，你辛苦了，先好好歇歇。我这边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
说完，不等张赫反应，秦鸣迅速起身，动作流畅又自然地拉上一旁的曾贵安，火速溜出食堂。
张赫状态确实不佳，脑子转得比平时慢半拍，等他反应过来，再想伸手去拦时，视线里就只剩下秦鸣的背影了。
“哎，不是……秦鸣你等等……”
他徒劳地伸出手，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晃，背影也没了。
张赫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牵动了不知哪处肌肉，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
“卧艹，秦鸣你可以啊！都和校队勾搭上了！”
半路上，被强行拉出来的曾贵安挣脱开，一边整理被扯歪的衣服，一边嚷嚷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但人家亲自邀请，多大的面子，你为什么不去啊？还拉我走这么快？”
他实在难以理解秦鸣的脑回路。
秦鸣皱着眉毛，斟酌用词，最后只含糊地给出一个理由：“因为事态有变。”
曾贵安与张赫没打过几次交道，了解不深，此刻他只知道，秦鸣似乎轻描淡写地就婉拒了一个几乎所有战斗学院学生都向往的荣誉和机会。
“校队有什么不好？”曾贵安掰着手指头数，“资源倾斜，专门的顶级导师指导，额外的学分补贴……要实力有实力，要待遇有待遇，走出去说起来都拉风，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多好的事啊？”
秦鸣听闻这番“好处”，非但没有心动，反而越发觉得吸引力不是很大。
他是个喜欢招摇的人吗？他又缺资源、缺导师指点吗？
虽说资源总是多多益善，但张赫那副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样子实在是吓人，代价未免过于高昂。
眼见着好友恨铁不成钢、羡慕嫉妒恨的情绪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秦鸣脑子一转，某个主意瞬间冒出，嘴也快了一步，“要不…你去？”
曾贵安：！？
他面色猛地一变，先是闪过狂喜，随即担忧覆盖，犹豫不定。
他磨磨蹭蹭半天，才压低声线，带着心虚道：“这…这哪能啊？我哪有那资格……”
“怎么不能？”秦鸣开始给好友戴高帽，“你在我们这届新生里，绝对算得上优秀的那一拨。校队招新，就是要吸纳各年级的精英俊才！”
曾贵安被夸得很受用，面色一喜，但随即又扭捏起来，“会被看穿的！”
“没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秦鸣坦然。
“张赫他……”
“我来搞定！”秦鸣应得很快，“你要是还不放心，我让小胖陪你一起，去给你壮胆！就当是去参观交流，见见世面，不要怕！”
见曾贵安眼神闪烁，内心还在激烈挣扎，秦鸣以退为进，叹了口气，“唉，看来你是真不想去，那就算了吧，此事就此作罢，当我没提。”
“别！我，我去！”
眼见着机会就要溜走，曾贵安下意识道。
声音不高，大约还是纠结，秦鸣继续发力，“要不还是算了吧？”
曾贵安生怕秦鸣反悔，连忙挺直腰板，“不行！这个机会，舍我其谁！？”
秦鸣看着曾贵安终于被激起斗志，暗自点了点头。
这状态才像样，不至于一眼就被看穿，否则真成去搞笑的了。
虽然这个想法出现地仓促又儿戏，但越回味，秦鸣越觉得这个点子不错。
一方面，给好友一个展示自身、争取机会的平台。
毕竟曾贵安相比于他和沈砚卿，在家世背景和资源上实在算不得充裕，能凭借自身天赋和努力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算是天赐异禀了。
作为朋友，秦鸣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助他一臂之力。
另一方面嘛……让曾贵安先去帮自己探探校队的路，摸摸底，看看那训练强度是否真的“反人类”，也是应有之义！
看着前方走着走着，中间不自觉蹦跳两下的曾贵安，秦鸣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