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清晨是在鸟鸣声中开始的。
林若薇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
身上是尚衣局新制的秋装，料子是上好的杭绸，颜色是她年轻时最爱的藕荷色。发间虽只簪了支素银簪子，却也比在冷宫时体面多了。
“娘娘，这样打扮真好看。”贴身宫女秋纹笑着为她整理衣襟，“听说这些都是陛下亲自吩咐的。”
林若薇轻轻抚过衣袖上的缠枝莲纹，神色恍惚。从冷宫到长春宫，不过短短三日，却恍如隔世。
“娘亲！”
清脆的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云曦像只快乐的小鸟飞扑进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曦儿……”林若薇搂住女儿，闻到小家伙身上淡淡的奶香，这才有了真实感。
云曦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娘亲，这个新房子喜欢吗？曦曦特意求爹爹选的，离乾清宫可近啦！”
林若薇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喜欢，曦儿挑的，娘亲都喜欢。”
“那娘亲要快点好起来！”云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太医爷爷开的补药，曦曦盯着他们熬的！”
看着女儿认真的小模样，林若薇眼眶发热。在冷宫那些艰难的日子里，若不是有这个贴心的小棉袄，她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
“娘娘，该用药了。”秋纹端来药碗。
云曦立即抢过：“曦曦来喂娘亲！”
她学着太医的样子，先是小心地吹凉，然后用小勺子一点点喂到娘亲嘴边，还不忘念叨：“娘亲乖乖吃药，病好了才能陪曦曦玩。”
林若薇配合地喝着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殿外。那个男人……会来吗？
此时的乾清宫内，殷玄正对着一份奏折出神。
福安轻手轻脚地换上新茶，试探着问：“陛下，可要去长春宫看看？小主子一早就跑过去了。”
殷玄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他并非不想去，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林若薇。当年的误会、多年的冷落，不是一句“亏欠”就能弥补的。
“爹爹！”
清脆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云曦不知何时跑了回来，小手扒着书案边缘，眼巴巴地望着他：“爹爹不去看看娘亲吗？娘亲的新房子可漂亮啦！”
殷玄看着女儿期待的小脸，终是起身：“走吧。”
长春宫内，林若薇正教云曦认字，听到通报声，慌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殷玄虚扶一把，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住得可还习惯？”
林若薇低眉顺眼：“谢陛下关心，一切都好。”
云曦看看爹爹，又看看娘亲，小脑袋歪了歪，突然拉着殷玄往内室走：“爹爹来看！娘亲给曦曦做的新枕头！”
殷玄被女儿拽着，只得跟上。内室里果然放着几个崭新的绣枕，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小动物。
“这是小兔子，这是小猫咪……”云曦一个个指给他看，“娘亲的手可巧了！”
殷玄拿起一个绣着老虎的枕头，针脚细密，配色雅致，可见绣工精湛。他记得，当年林若薇的绣艺就是后宫一绝。
“爹爹你看！”云曦又献宝似的捧来一个香囊，“娘亲调的安神香，曦曦睡着可香了！”
殷玄接过香囊，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他看向林若薇：“你的调香手艺，倒是比从前更精进了。”
林若薇微微福身：“陛下过奖了。”
云曦看着爹娘客客气气的样子，小眉头皱了起来。她突然捂住肚子：“哎呦，曦曦肚子疼！”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要……要如厕！”云曦苦着小脸，“爹爹陪娘亲说说话，曦曦去去就回！”
说完一溜烟跑了，留下两个大人面面相觑。
偏殿里，云曦扒着门缝偷看，小声嘀咕：“秋纹姑姑说，要给爹爹娘亲独处的机会……”
正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殷玄先开口：“这些年，辛苦你了。”
林若薇轻轻摇头：“能陪着曦儿长大，是若薇的福分。”
“她被你教得很好。”殷玄语气温和，“聪明伶俐，心地纯善。”
提到女儿，林若薇眼中有了笑意：“曦儿随陛下，学什么都快。”
两人正说着，云曦又噔噔噔跑回来，手里捧着个食盒：“爹爹娘亲吃点心！御膳房新做的桂花糕！”
食盒里除了桂花糕，还有一碟芙蓉糕。林若薇看到那个熟悉的花样，神色微变。
殷玄注意到她的异样，状似无意地问：“这个花样很别致。”
林若薇垂下眼帘：“是……是臣妾外祖母最爱的花样。”
“朕记得，前朝宸妃也喜欢这个花样。”
林若薇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溅出几滴：“陛下明鉴，臣妾与外祖母早已断了往来……”
“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殷玄打断她，“只是觉得这花样确实雅致。”
云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娘亲的不安。她爬上爹爹的膝盖，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爹爹，曦曦想听故事！”
殷玄难得地没有拒绝：“想听什么故事？”
“想听爹爹和娘亲的故事！”云曦眼睛亮晶晶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这个问题让两个大人都愣住了。
林若薇下意识地看向殷玄，正对上他投来的目光。岁月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回到那个春光明媚的御花园……
“那时候啊，”殷玄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你娘亲在放风筝，风筝挂在了树上。”
林若薇接口道：“是陛下帮臣妾取下来的。”
“然后娘亲就嫁给爹爹了吗？”云曦天真地问。
殷玄轻笑：“没有那么快。你娘亲那时候胆子小，见到朕就跑。”
“才不是！”林若薇忍不住反驳，“是陛下总是板着脸，吓人得很。”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多少年没有用这样随意的语气和他说话了？
殷玄却并不在意，反而眼底笑意更深：“是吗？朕怎么记得，某个人每次见到朕，脸红的像桃花似的。”
云曦看着爹娘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听不太懂，但能感觉到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开心地拍手：“爹爹娘亲多说点！曦曦爱听！”
夕阳西下时，殷玄起身准备回乾清宫处理政务。
云曦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爹爹明天还来吗？”
“来。”殷玄摸摸女儿的头，看向林若薇，“你好生休养，缺什么直接跟福安说。”
林若薇躬身送驾：“恭送陛下。”
待殷玄走后，云曦扑进娘亲怀里：“娘亲开心吗？爹爹来看我们啦！”
林若薇搂着女儿，心中百感交集。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陛下有这样的温情时刻，没想到因为女儿，一切都有了转机。
“开心。”她轻声道，“有曦儿在，娘亲每天都开心。”
夜幕降临，长春宫点了灯。林若薇坐在窗边做针线，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心思却飘远了。
那个芙蓉糕的花样……陛下特意提起，是巧合还是有意？他是否已经查到了什么？
“娘亲……”云曦在睡梦中呓语，“爹爹明天还来……”
林若薇为女儿掖好被角，轻轻叹了口气。不管前路如何，为了曦儿，她都要坚强地走下去。
而此时的乾清宫内，殷玄对着暗卫送来的密报，眸色深沉。
密报上清楚地写着：当年陷害林若薇家族的证据，确实与太后母族有关。
“继续查。”他冷声道，“所有相关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福安低声应下，心里明白：陛下这是要为林娘娘翻案了。
窗外月色正好，殷玄望向长春宫的方向，心中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念头——
这一次，他定会护她们母女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