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线上的乌云缓缓移动，云小糖咬着烤肉抬头看了会儿。
白焰趴在地上，尾巴卷着那朵野花晃来晃去。几个小孩围在旁边，伸手想拿又不敢碰。一个胆大的小女孩踮脚凑近，小声问：“大猫，你能带我飞吗？”
白焰立刻甩头：“本大爷不载人。”
话音刚落，它尾巴一勾就把女孩轻轻卷起来，往背上一放。女孩“哇”地叫了一声，搂紧它的脖子。白焰低吼两声，原地蹦了三下，没真跑，把孩子逗得咯咯笑。
洛无涯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哼了声。他抬手摸了摸剑柄，忽然开口：“你这演技比以前差多了。”
云小糖嚼完嘴里的肉，歪头看他：“啥意思？”
“以前装傻充愣好歹有个样子，现在直接摆烂。”他走近几步，“刚才那句‘现在懒得装了’，说得挺顺。”
她耸肩：“累呗。救人救到一半还得撒娇卖萌，谁顶得住。”
“那你倒是解脱了。”他嘴角微扬，“就是苦了我们这些还得配合演戏的。”
阿勇从火堆旁走过来，手里拿着几串刚烤好的肉：“分一分，别光站着说话。”
三人接过，白焰也松开尾巴让女孩下来，蹭过去抢最大的一串。云小糖伸手敲它脑门：“少吃点，待会撑得走不动。”
“本大爷体力好！”它嘴上硬，还是乖乖把肉撕成小块慢慢吃。
这时，老奶奶牵着孙女走了过来。小女孩手里捧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半碗清水，水面浮着一片花瓣。
“姑娘，”老奶奶声音轻，“这是我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请你喝口水，表表心意。”
云小糖连忙放下肉串，双手接过碗：“谢谢您。”
她低头喝了一口，水没什么味道，凉的。但她喝得很认真。
小女孩仰头看她：“姐姐，你会留在这里吗？”
“不能哦。”她蹲下身，平视孩子的眼睛，“我们还得去别的地方。”
“那你还会回来吗？”
“会。”她点头，“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就一定会回来看看。”
小女孩笑了，转身跑开，一会儿又抱着个歪歪扭扭编的草环跑回来，戴在她手腕上：“送你！欢迎再来！”
周围的人陆续围上来。有人端着热汤，有人捧着旧衣改的小布偶，还有人拿来一块刻了名字的木牌，说要挂在镇口。
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声音有些抖：“我儿子……被控制的时候干了坏事。我怕你们恨他。”
云小糖摇头：“他也是受害者。”
“可他伤过人。”男人低下头，“我不求原谅，就想问问……你们能不能别把他赶出镇子？”
“这是你们的家。”她说，“只要愿意好好过日子，谁都没资格把谁赶走。”
男人肩膀抖了两下，没说话，只是深深鞠了一躬。
人群安静了几秒，然后不知道谁先拍了下手，接着掌声一点点响起来。
洛无涯往后退了半步，靠在石柱上。阿勇站在原地没动，手指捏紧了衣角。
一个少年挤到前面，把手里编的草环戴在阿勇头上：“你也是英雄。”
阿勇愣住。
“那天你冲进黑塔切断线路，我看见了。”少年说，“没有你，他们根本没法靠近阵心。”
另一个女人点头：“我家老头子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喊你的名字。他说你是那个晚上唯一敢动手拆机关的人。”
阿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忽然觉得有点烫。
云小糖走过来，拍他肩膀：“听见没？人家记得你干的事。”
他抬头，眼眶有点红：“我……我只是个普通猎户。”
“普通猎户能拆防御塔回路？”洛无涯嗤笑，“别谦虚了，你那手活比工坊大师还利索。”
“我以前……跟师父学过一点机关术。”他低声说，“后来村子被毁，我就一个人跑了。”
“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云小糖说，“你要走，我们也不拦。但如果你想留下，队伍里永远有你一碗饭。”
阿勇看着她，又看看周围的人。孩子们在笑，老人在点头，火光映在每一张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我想留下。”
掌声再次响起。
就在这时，几个年轻人抬着一盏灯走来。灯笼是用旧铁皮和玻璃拼的，外面缠着彩布，点亮后暖光摇晃。
“我们做了灯。”领头的女孩说，“以前不能点灯，怕引来怪物。现在可以了。”
更多灯笼被挂起来，沿着街道一路延伸。有的挂在屋檐，有的插在路边，像一条蜿蜒的光带。
一个小男孩举着灯笼跑到云小糖面前：“姐姐，你看亮不亮？”
“亮。”她伸手摸他脑袋，“特别亮。”
“以后我们天天点灯！”男孩大声说，“再也不怕黑了！”
欢呼声炸开。人们开始唱歌，调子不齐，词也记不全，但每个人都跟着哼。有人拉起手跳舞，转着圈，踩着影子。
白焰被两个孩子架着胳膊硬拉进圈子，一开始龇牙咧嘴挣扎，后来干脆甩开四肢乱跳一通，尾巴扫翻了半盆果汁。
洛无涯始终站在边上，没加入。云小糖走过去递给他一串烤肉：“装高冷很累吧？”
“比陪你演戏轻松。”他接过肉，咬了一口，“不过这场面……还算值。”
“知道吗？”她靠着石柱坐下，“这些人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报仇，不是抢资源，而是生火、做饭、抱孩子。他们没变。”
“所以值得帮。”他看着跳舞的人群，“有些人跌倒了还能站起来，有些人早就烂透了。”
“我们遇到的坏人不少。”她抬头，“但今天让我觉得，做的这些事，不算白费。”
阿勇坐到另一边，手里捧着碗热汤：“我以前总觉得，活着就是逃命。躲怪物，躲坏人，躲一切危险。现在才知道，原来还能为了别人停下来。”
“那就停一会儿。”她说，“反正明天才出发。”
夜越来越深，篝火越烧越旺。
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走来，将一壶酒倒进火堆边的碗里：“敬四位恩人。”
其他人纷纷效仿，一碗接一碗酒摆在石头上。
云小糖端起一碗，站起来：“敬你们。能醒过来，能重新开始，比什么都强。”
众人举碗，齐声应和。
酒洒进土里，火苗猛地窜高。
白焰打了个嗝，嘴里还叼着半块肉，尾巴卷着三个草环摇晃。它走到云小糖脚边，把其中一个草环推到她鞋面上。
“给你的。”它嘟囔，“别给别人。”
她弯腰捡起来，戴在手腕上：“谢了，虎崽子。”
洛无涯忽然开口：“有人来了。”
众人回头。
镇口方向，一辆板车缓缓驶入广场。车上坐着几个外出拾荒归来的村民，满脸风尘。领头的男人跳下车，环顾四周，看到满街灯火，整个人僵住。
“出什么事了？”他声音发颤，“天怎么这么亮？”
旁边妇人扶着车沿站起来，望着天空：“太阳……是真的太阳？”
云小糖走过去：“黑雾散了，阵破了。你们自由了。”
男人腿一软，跪在地上，抱住车轮嚎啕大哭。
其他人陆续下车，有的呆立不动，有的扑向亲人，有的跪地磕头。
一个瘦弱的女人冲进人群，抓住丈夫的手，一遍遍摸他的脸：“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男人重重点头，把她搂进怀里。
广场上哭声、笑声、叫声混成一片。
云小糖退回火堆旁，拿起最后一串烤肉。
她的手指无意识绕着发尾，藏宝图在脑子里闪了一下，标出镇外三里处有个资源点，红点一闪一闪。
她没动。
洛无涯走过来站她旁边：“在等什么？”
“等他们高兴完。”她说。
阿勇帮着几个孩子把灯笼挂得更高。白焰躺在地上，四爪朝天，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老奶奶牵着孙女走过，指着他们说：“那就是救我们的英雄。”
小女孩用力点头。
云小糖咬了口肉，抬头看向夜空。
一颗星划过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