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滑入五九年的初冬，寒气日渐凛冽，夜晚的站区更是朔风刺骨。
双桥站派出所的值班室里，炉火烧得正旺，搪瓷茶缸里冒着热气，驱散着从门窗缝隙钻进来的寒意。
墙上那面老旧的挂钟，时针指向了深夜十一点。
韩东已经来了双桥派出所半年多了，今天是韩东负责值夜班。
他刚带着一名年轻民警小张完成了上半夜的站区巡逻，回到值班室，脱下手套，在炉边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
小张年轻，18岁，和他刚进直属队的年龄差一样，哈欠连天，被韩东打发去里间休息室先眯一会儿。
韩东自己则坐在办公桌前，就着昏黄的台灯灯光，翻阅着当天的执勤日志和车站调度室送来的夜间列车运行计划表。
这是他养成的习惯，越是夜深人静，越要心里有数。
窗外，站区并不寂静。
远处编组场上，调车机车的喘息声、车厢连接的撞击声隐约可闻。
信号楼上的灯色规律地变换，引导着钢铁巨龙有序穿梭。
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然而，就在韩东刚合上运行计划表，准备起身去倒杯热水时，值班桌上的内部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深夜的铃声格外刺耳，韩东心头一紧，迅速抓起听筒。
“喂，双桥派出所。”
电话那头传来行车调度室值班员老李有些紧张的声音，背景音里还能听到调度电台的嘈杂声。
“韩所长吗？不好了！下行进站信号楼报告，12道岔的防护信号灯异常！显示红光带，但道岔实际位置显示正常，列车无法正常接进！
1076次货车马上就要到了，现在只能临时引导到侧线停车，差点酿成事故！”
道岔信号异常，韩东的神经立刻绷紧了。
铁路信号系统是行车安全的生命线，信号灯的错误显示，尤其是这种“险性信号”，显示危险但实际安全，极易导致司机误判，引发严重的行车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现场情况怎么样？设备班的同志去了吗？”韩东沉声问道，同时快速在值班记录本上记下要点。
“设备班的人已经赶过去了，正在排查。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原因，急死人了！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关键道岔……”老李的语气透着焦虑。
韩东略一思索，立刻做出决定：“老李，你稳住调度，按应急预案处理后续列车。我马上带人过去现场，维持秩序，配合设备班排查，防止意外。”
放下电话，韩东立刻叫醒了刚躺下的小张，又摇响了通往宿舍的铃铛，叫醒了备勤的老周。
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后，老周脸色也凝重起来：“12道岔，那是咽喉要道，出不得半点差错，马上过来！”
老周带着几人没几分钟就赶了过来，韩东迅速穿上大衣，拿上强光手电和警戒带，跨上边三轮摩托车，冒着凛冽的寒风，朝着下行进站信号楼方向疾驰而去。
摩托车的灯光在黑暗的站场上划出一道急切的光柱。
赶到12道岔区域时，现场气氛紧张。
信号楼的灯光下，两名穿着厚棉袄、背着工具包的信号工正在紧张地检查信号机和道岔转辙机。
车站值班干部也赶到了，正拿着对讲机和调度室沟通。
道岔区域已经被临时设置了警示标志，但那股潜在的危机感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
“什么情况？”韩东跳下摩托车，快步走到信号工老王身边，老王是信号工区的老师傅，经验丰富，此刻也是眉头紧锁。
“邪门了！”老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尽管天气寒冷。
“韩所长，你看，道岔机械部分检查了，动作灵活，位置准确，没问题。
信号机电路初步测量，也没发现明显短路或断路，可这灯就是报红光带，怪得很！”
韩东打着手电，仔细观察着那盏发出错误红色信号的信号灯，又看了看在寒风中伫立的道岔尖轨和基本轨。
金属构件在灯光下泛着寒光，他虽然不是信号专业出身，但在铁路公安干久了，对这些关键设备的基本原理和重要性有着深刻的理解，这种“软故障”最是棘手。
“有没有可能是外部干扰？”韩东提出一个方向。
“比如，有没有什么异物搭在信号线路上？或者，最近这附近有没有施工，可能碰伤了电缆？”
老王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外部干扰……韩所长你这么一说……哎，小周！”
他招呼旁边一个年轻信号工，“昨天白天，工务段是不是在那边清理排水沟来着？用的那种小型机器？”
年轻信号工想了想：“对，王师傅，是有这么回事，离这信号电缆路径不远。”
韩东立刻警觉起来：“老周，用手电仔细检查道岔区域周围，特别是地面、排水沟附近，看看有没有新翻动的泥土，或者遗留的工具、杂物，任何不寻常的东西都不要放过！”
大家立刻分头行动，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道岔周围的碎石路基、排水沟和草丛中仔细扫过。
寒风呼啸，吹得人脸颊生疼，但每个人都屏息凝神。
突然，小张在距离道岔十几米远的一处排水沟边缘喊了起来：“韩所，周班长，你们来看！这儿有东西！”
韩东和老周立刻跑过去，只见排水沟边缘的泥土有被机械轻微铲过的痕迹，旁边的枯草里，半掩着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
韩东小心地拨开枯草，用手电一照，是一段约莫小指长短、被截断的铜质电线，断口很新，像是被利刃切断的。
更重要的是，这段铜线的一端，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融化后又凝固的塑料绝缘皮。
“这是……熔断的痕迹？”老周凑过来看。
“不像自然熔断，”韩东仔细观察着断口，“更像是被瞬间的大电流烧蚀，然后崩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