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关文如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回到家中,看见关红旗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对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发呆,连她进门都没察觉。
那背影,笼罩在一片沉郁的落寞里。
关文如换了鞋,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我今天跟李静见过面了。”
“!”关红旗猛地转过头,眼睛里瞬间燃起一簇光,非常急切的问,“姐!李静…她…她说什么了?”
关文如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抬眼看向他,“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听出姐姐的责备,关红旗自是理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关文如知道他着急,也没再为难他,叹了口气继续开口,“行了,你先跟我说实话,你对那个赵晓梅,也就是你们班的班长,到底有没有过哪怕一丁点超出同学…同事之外的想法?”
“??”关红旗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姐,我怎么可能会对我们班长有什么想法,这些年我和李静之间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不可能同时对两个女孩有想法!”
说完,他眉宇间更加困惑,“姐,我们说正事呢,你突然提我们班长做什么?”
关文如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见他真的没什么想法,她松了口气,无奈道,“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李静误会了,她还以为你跟你们班长有什么暧昧。”
“什么?!”关红旗瞬间就急了,语气带着被误解的烦躁,“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对赵晓梅有想法?
她就是性格咋咋呼呼,热心肠,在我们班人缘挺好,在公司实习也挺卖力,我觉得她工作能力不错,所以平时也愿意跟她聊聊工作上的事,但仅此而已!
我关红旗对天发誓,对她我没有半点歪心思!不然让雷劈死我!”
“行了行了,这种话不要乱讲!”关文如气的抬手拍了他一下,“那你生日那天,她给你戴帽子,你为什么不拒绝?你看到李静来了,为什么不当场解释清楚,反而让她误会着离开?”
“啊?我…”关红旗顿时语塞了,他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是同学好意,推拒了伤面子…而且我不知道李静会在乎这种事儿,她当时说学校有事,我还以为…”
关文如都要被他气笑了,“你以为你以为,凡是能不能动动脑子会?你觉得!你只觉得同学的面子不能伤,那李静的面子呢?她的感受呢?”
说到这,她语气加重,“关红旗你多大的人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人和人相处,尤其是男女之间,必须有界限!
什么是界限?就是让你身边的其他人,特别是让你心里在乎的那个人,清楚地知道谁才是最重要的,谁才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你模糊了这个界限,让别的女同志产生了误会,更让你真正该珍惜的人受了委屈,受了伤!这在女人看来,就是渣男行为!”
渣男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关红旗耳边炸响。
他从未把自己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过。
他一直不觉得这件事能是个事儿,要不是这会儿姐姐提起来,他都忘了。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深想自己行为的不妥。
看着关红旗怔忪的表情,关文如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严肃,“李静那孩子,心思细,重感情。她看到你跟别的姑娘举止亲近,她心里会怎么想?
她疏远你,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等你一个明确的态度!可你呢?你这大半年做了什么?跟她赌气?等着她来低头?关红旗,你这种行为就是在把她往外推啊!”
关文如的话,像一把钥匙,终于打开了他心中那把锈蚀的锁。
所有被他忽略的细节瞬间清晰起来…
李静确实是在他生日后逐渐减少了与他的见面…
说白了,他这些年自以为是,总觉得两人关系水到渠成,却忘了这份感情需要安全感,而他从未真正站在她的角度去想!
关红旗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我…我他妈就是个傻子!”
骂完,他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因为脸上的疼,而是心里那迟来的铺天盖地的懊悔和心疼。
“我怎么能这么混账…我怎么就没早点想到…我让她难过了那么久…我…”
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双手痛苦地抱住了头。
关文如看着他这副样子,既是心疼,又觉得他该受点教训。
她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现在知道错在哪了,还不算太晚,总之你从现在开始给我记牢了,男女之间的交往,作为男人,更要有担当。
错了就是错了,该低头就低头,该认错就认错,不丢人!死要面子活受罪,那才是真傻。”
关红旗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但眼神却变得异常清晰和坚定。
他用力抹了把脸,“姐,谢谢你…谢谢你点醒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一定…会把李静追回来的。
用他后半辈子,弥补她受的委屈。
关文如见他确实已经懂了,便不再说什么,又拍了拍他肩膀,“行了,那就早点睡吧,养好精力,干什么都有劲。”
……
关红旗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关红旗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就再次停在了李静家胡同口的老槐树下。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坐在车里等,而是直接下了车,手里还提着网兜装着的时令水果和稻香村的点心匣子,略显紧张地站在院门口不远处。
恰逢李静的妈王素芬早起出门倒痰盂,一抬眼就瞅见了这个让她闺女伤心了小半年的“罪魁祸首”,心里的火噌一下就冒起来了。
她把痰盂往墙角一放,双手叉腰,也顾不得邻里邻居会不会听见,指着关红旗就数落开来:
“好你个关红旗!你还敢来?!你看看把我家小静都折腾成什么样了?瘦了多少你知道吗?啊!当初好好的,你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现在又跑来堵门,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赶紧走!别再来烦我闺女了!”
关红旗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脸上没有丝毫恼怒,反而更加愧疚。
他上前一步,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脚边,朝着王素芬深深地鞠了一躬,态度诚恳得近乎卑微:
“阿姨,您骂得对!都是我的错,是我糊涂,是我混账!以前是我没处理好,让李静受了大委屈。
不管怎么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今天来,不是想惹您生气,更不是想逼李静,我就是想当面跟您,跟李静,认个错。”
王素芬听到这些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又继续开口:
“阿姨,我向您保证,我关红旗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以后我一定把心思放明白,绝不再犯浑,绝不再让李静受一丁点委屈!请您…再相信我一次。”
王素芬看着他这副样子,听着他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心里的火气消了些,但面子上一时还下不来。
她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再骂了,但也没说让他进去的话,就这么晾着他。
沉默了片刻,她自己转身回了院子,还把院门虚掩上了。
一进屋,王素芬就看到女儿李静已经起来了,正站在窗边,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李静确实是听到了,毕竟关红旗的声音不小。
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窗帘的一角,嘴唇抿得紧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来了。”王素芬看着女儿这个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外面呢,说是知道错了,来认错的,别说,态度倒是挺诚恳…”
李静沉默着,依旧看着窗外那个模糊而挺拔的身影,脚下像生了根,没有挪动。
眼看着上班时间快到了,关红旗在门外又站了一会儿,见院里再没动静,他深吸一口气,把地上的水果和点心往前挪了挪,放到院门门槛里边一点的位置,然后朝着院里提高声音道:
“阿姨,李静!东西我放门口了!我先去上班了,下班我再来!”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向汽车,发动,缓缓驶离了胡同。
听到车声远去,王素芬才悄悄打开院门,探出头看了看,果然没人了,只有那兜鲜灵灵的水果和包装精致的点心匣子放在那里。
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弯腰把东西提了进来。
回到屋里,她把东西放在桌上,看着依旧站在窗边的女儿,语气缓和了许多:
“也不能把东西扔外面,我拿进来了,我看他这次,像是真知道错了,红旗这孩子本质不坏,就是有时候轴了点,愣了点。
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唉,妈也不是非要逼你,就是觉得,怪可惜的…你还是要自己考虑清楚。”
说真的,她确实钟意关红旗当女婿,加上关家人性情都不错,当亲家很好。
如果女儿能跟关红旗好好过日子,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李静转过身,走到桌边,看着那兜水果和点心,目光幽幽,半晌才低声说,“妈,我还没想好,你别管了,我自己慢慢想。”
王素芬看着女儿纠结的样子,心里也明白这事儿急不来。
感情上的伤,不是一句认错就能立刻抹平的。
她拍了拍女儿的胳膊,“行,没想好就慢慢想,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想清楚了再说,无论你怎么选,妈都支持你。”
李静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空荡荡的胡同口,心里乱糟糟的,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终究是被这笨拙而直接的举动,搅动起了涟漪。
……
接下来的日子,关红旗像是上了发条的钟表,精准而执着。
每天清晨,他的车总会出现在胡同口,下班后,也总能看见他在院门外等候的身影。
王素芬的态度,也从最初的眼不见为净,到后来偶尔会隔着门说一句“来了?”……
再到最后,甚至会打开院门,叹着气招呼他,“外面站着让邻居笑话,进屋里等吧,喝口水。”
关红旗总是感激地笑笑,却很少真的进屋,多半还是站在院里,目光时不时飘向李静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这种近乎笨拙的坚守,宣告着自己的悔意和决心。
……
日子一晃到了九月,学校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清晨,李静推着那辆二六式女式自行车刚出胡同口,就被关红旗堵了个正着。
他今天没开车。
他看着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持,“我送你去学校。”
李静垂着眼睫,整理着车把上的包,声音平淡,“不用了,我骑自行车就行,很方便。”
“我送你。”关红旗态度很坚持,这会儿站在她面前,脚步不动。
李静抬起头,对上他执拗的眼神,心里有些烦乱,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关红旗,你真的不需要这样。”
“需要。”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觉得需要。”
两人在晨雾微凉的胡同口僵持着,最终,李静抿了抿唇,不再看他,特意绕开他,然后用力一蹬脚踏,骑上了自行车,汇入了上班的人流。
关红旗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没有去追。
李静还以为他放弃送自己上班了,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她再次推着自行车出来时,惊讶地发现关红旗身边也多了一辆半新的二八大杠。
他一只脚支在地上,看到她出来,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紧张的笑容。
“我陪你一起骑过去。”他说着,不由分说地也骑上了车,调整速度,与她并排而行。
李静愣住了,下意识地想蹬快些甩开他,可他的车技显然很好,总能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侧后方半个车轮的位置。
“你……^_^”她忍不住开口,眉头微蹙,“关红旗你到底想怎么样?”
清晨的风拂过两人的面颊,关红旗骑得很稳,目光直视前方,声音却清晰地传到她耳中,“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想送你上班,想陪你一起走这段路。”
说完这话,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非常诚恳,“李静,我知道,我伤你心了,我说再多道歉,你可能都觉得苍白,所以,以后我做,你看,你看我怎么做就好。”
李静抿嘴,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听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继续道,“你想什么时候原谅我,都行!一年,两年,十年,我都等,但我会对你好,不会再让生气了,这句话,我说到做到。”
李静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阳光下格外认真的侧脸轮廓,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蹬车的频率。
关红旗没有再说话,也默契地加快了速度,依旧保持着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名忠诚的护卫,沉默地骑行在她的身侧。
初秋的晨光洒在熙攘的街道上,两辆自行车并排前行,车轮碾过路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个固执地想要弥补,一个心乱如麻地逃避,却又无法彻底拒绝这份笨拙而炽热的靠近。
通往学校的这条路,似乎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李静也到底也对他每天接送这事儿有很大的抵触。
……
关红旗陪着李静骑自行车上下班的日子,一晃就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李静虽然嘴上还是不说原谅,但态度明显软化了。
上下班的路上,会跟他聊几句学校里的趣事,学生们的调皮,也会在他递过准备好的温水时,低声道一句谢谢。
关红旗心里渐渐有了底,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下去,铁杵总能磨成针。
可他万万没想到,潜在的“威胁”来得这么快。
这天下午,他因为公司事情处理得顺,比平时早了一些来到李静学校门口。
刚把自行车停好,就看到李静和一个戴着眼镜模样斯文的男同事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那男同事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和热情,正把手里的一个笔记本递给李静,嘴里说着:
“李老师,你这堂课讲得真好,这个教案能不能借我参考学习一下?明天中午食堂我们碰面,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李静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抬眼就看到了校门口脸色瞬间绷紧的关红旗。
她心里莫名一虚,刚要对同事说什么,关红旗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先是冲着那男同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就牢牢锁在李静身上,那眼神里的危机感和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对李静道,“下班了?那我们走吧。”
那男同事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看了看关红旗又看了看李静,对李静问道,“这是?”
李静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两人的关系,只是笑了声,“朋友。”
这同事也不是个傻子,瞬间就听懂了,然后他讪讪地拿着笔记本走了。
李静也看了眼关红旗,想了想就先走。
关红旗迅速跟上。
回去的路上,关红旗异常沉默,蹬车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李静跟在他后面,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影传来的焦躁和不安。
……
这股沉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关红旗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下午刚过四点,他就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开车冲到了当时首都城里唯一一家能买到鲜切花的高级友谊商店,精心挑选了一束开得正盛的红色月季,用漂亮的玻璃纸包裹着,然后又飞车赶到李静学校。
正值放学时分,学生们和老师们鱼贯而出,校门口熙熙攘攘。
关红旗深吸一口气,捧着那束在当时看来极其扎眼和浪漫的鲜花,径直走到教学楼门口,目光精准地找到了正要走出来的李静。
在所有学生和老师好奇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关红旗挺直了脊梁,像是回到了在部队操练的时刻,用那足以穿透嘈杂声浪的洪亮而坚定的声音,朝着李静的方向,一字一句地喊道:
“李静同志!我关红旗以前是个笨蛋!是个糊涂蛋!我现在知错了!彻底知错了!请你一定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洪亮的声音在校园里回荡,瞬间,所有的喧闹都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学生先带头,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和起哄的口哨声!
这个年代,如此大胆直接的当众告白,简直是闻所未闻!
李静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唰地一下红得像他手里的月季花,连耳朵尖都滴血似的红。
她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回过神,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过去,一把拉住关红旗的胳膊,也顾不上那束花了,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这个罪魁祸首,逃离了这片让她社会性死亡的地方。
身后还有不少学生的欢呼声响起。
……
两人一路几乎是跑回了李静家所在的胡同口,直到周围没了熟人,李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甩开他的胳膊,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关红旗!你…你疯了吗?!在学校门口!那么多人!你让我以后怎么去上班!”
关红旗也被她拉得气喘,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紧紧抱着那束有些凌乱却依旧鲜艳的花,看着李静因奔跑和羞恼而泛红的脸颊,第一次坦诚布公地开口:
“我没疯!我就是急了!我怕我再不说,再不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你就真的被别人抢走了!”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李静,我大学那个女同学,是我班长,叫赵晓梅,我和她除了正常的同学、工作关系,什么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是我蠢,是我感觉不到你的心情,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太自以为是,太理所当然,以为你永远会在那里,不会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积压已久的懊悔和盘托出,“生日那天我没拒绝她给我戴帽子的行为,是我不对!后来跟你赌气,冷着你,更是大错特错!
看到你跟别人站在一起说笑,我嫉妒得快要发疯!我才明白我失去了什么!李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难过了那么久…”
听着他这番毫无遮掩的坦白,看着他眼中真切的痛苦和后悔,李静冰封的心防,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她一直倔强地仰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此刻,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终于等到了。
等到了他清晰的解释,等到了他笨拙却炽热的挽回,等到了他放下所有骄傲的道歉。
看着她汹涌的泪水,关红旗慌了神,想伸手替她擦,又不敢唐突,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遍遍地说:
“别哭…李静,你别哭…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李静没有理会他的慌乱,只是任由眼泪流淌,仿佛要将这大半年所有的委屈心酸和等待,都在这无声的哭泣中彻底冲刷干净。
看着李静无声落泪,关红旗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
起初,李静的身体还有些僵硬,试图挣脱,但关红旗的手臂坚实而温暖,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力道,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李静,真的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给我一次机会!我用一辈子来挽回!来对你好!”
在他笨拙真诚的安抚下,李静积蓄了大半年的委屈和心酸,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挣扎,将脸埋在他带着皂角清香的胸前,肩膀微微抽动,任由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哭声变成了细小的抽噎。
感觉到怀里的动静小了,关红旗这才微微松开她,但双手仍扶着她的肩膀。
他低头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鼻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李静眼前。
那是一个金属边有些磨损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透明玻璃球。
玻璃球里,静静地躺着一片已经干燥,颜色却依旧带着些许暗红的枫叶。
李静的视线模糊地落在那个小物件上,先是茫然,随即,瞳孔微微放大,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关红旗的目光温柔地凝在钥匙扣上,“还记得这个吗?八一年秋天,我们一起在图书馆复习。
你捡了这片枫叶,说好看,随手就夹在了我那本《政治经济学》里。
后来书还了,我把叶子留了下来,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个小玻璃球装上,一直带在身边。”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深处,“李静,我不是后来才醒悟,有些东西,我早就放在了心里,只是我自己太蠢,太久都没弄明白那到底有多重要。”
李静呆呆地看着那片被封存在玻璃球里的枫叶,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个秋高气爽的下午,图书馆窗外摇曳的枫树,她捡起这片叶子时雀跃的心情,和他当时看着她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以为这只是她单方面珍视的回忆,以为他早已忘记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她从未想过,这个她随手送出的小玩意,竟被他如此珍而重之地保存了四年,日日带在身边!
直到这一刻,亲眼见到这枚承载着过往时光的钥匙扣,亲耳听到他这番话,她心中最后的那点冰封的芥蒂,那点不确定和安全感缺失,才彻底地土崩瓦解,消融殆尽。
原来,他不是后来才回头,他的心里,一直都有她的位置。
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本该亲密无间的时光。
一股酸楚又无比甜蜜的热流涌上心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向眼前这个同样眼眶发红,紧张地等待着她宣判的男人。
没有再犹豫,没有再赌气,李静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握住了那个装着枫叶的钥匙扣,也连同握住了他拿着钥匙扣的大手。
然后,她向前一步,主动地回抱住了他,将脸颊重新埋进他温暖的胸膛,用一种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个简单的音节,听在关红旗耳中,却宛如天籁!
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击中了他,让他浑身一震,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跳起来!
他手臂猛地收紧,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怀里,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哽咽,“静…我的李静…你终于…终于肯原谅我了!”
他在她耳边一遍遍低唤着她的名字,仿佛怎么叫都叫不够。
胡同口偶尔有下班归来的人经过,投来好奇善意的目光,但他们谁都没有在意。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紧紧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彼此。
错过了这么多年,还好,终究是抓住了。
未来,还有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