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风带着股怯生生的凉意，终于吹散了戈壁的暑气。云织雾一行人的马车停在昆仑墟的冰碛岩下，抬头望去，连绵的冰峰像被天神镀了层银，峰顶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冰缝里渗出的寒气顺着岩壁往下淌，在石缝里凝成细小的冰花。
“云先生，那就是守陵人的冰殿吗？”阿芷裹紧了身上的羊毛披风，指尖冻得发红，却仍指着冰峰半腰的凿痕——那里隐约能看到殿宇的轮廓，檐角的冰棱像倒挂的水晶，“沈先生说冰殿的梁柱都是用地脉冻石砌的，里面藏着昆仑地脉的总枢纽，是不是真的呀？”她的布包里揣着片干枯的冰莲叶，是响沙泉边的幼苗落下的，此刻竟在寒气中微微舒展，像在回应这片土地的召唤。
云织雾正用玄鸟印轻轻擦拭块冰碛岩，岩上的地脉纹被冰覆盖，印玺接触的地方，冰层迅速融化，露出下面暗紫色的纹路——与龙血树的根须纹完全吻合。马车里的龙血树汁瓶子在颠簸中少了大半，剩下的液体变得愈发浓稠，像凝固的血，散发出淡淡的暖意。“是真的，”她指着冰殿方向飘来的经幡，幡面上印着的玄鸟与冰莲交织的图案在风中猎猎作响，“祖父手札里说，守陵人的冰殿建在昆仑地脉的‘龙脊’上，殿中央的冰莲台，就是总枢纽的入口，只有玄鸟印能打开。”
一个穿着兽皮袄的老者从冰缝里走出来，银须上挂着冰碴，手里拄着根龙血树制成的拐杖，杖头的玄鸟纹被摩挲得发亮。“玄冰长老在殿里等你们，”老者的声音像冰粒相撞，他往阿芷手里塞了块暖玉，玉上的冰莲纹遇热泛起白雾，“小姑娘体质纯阴，这‘护脉玉’能帮你挡住冰殿的寒气，别让地脉冻着了你的心。”
萧既明扛着行囊往冰殿的石阶上爬，石阶上的冰被他踩得咯吱响，他时不时回头喊两句：“知微堂的人在冰殿外围布了哨，说蛇神教的余党藏在西侧的冰洞里，昨晚还试图用焚脉火炸冰缝呢！”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几块冻硬的青稞饼，“老猎户说守陵人靠这个过冬，嚼着跟石头似的，却能抗寒。”
沈清和正用放大镜看冰碛岩上的地脉纹，镜片反射的冰光让他眯起眼。他的蓝布衫外罩了件羊皮坎肩，怀里的陶罐被捂得严严实实，里面的幼苗已经长到一尺高，茎秆上的红丝与冰岩的紫纹渐渐相连。“冰殿的地脉冻石里，藏着千年不化的冰莲精魄，”他指着石阶旁的冰雕，雕的是守陵人跪拜冰莲的模样，“这些精魄能压制焚脉火，但若被邪气污染，就会变成‘冻脉毒’，比焚脉火更难对付。”
冰殿的大门是整块冰雕成的，门上的玄鸟衔莲纹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冷光。云织雾将玄鸟印按在门环处，冰层发出“咔哒”的脆响，大门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混合着冰莲与陈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的冰柱上，刻满了历代守陵人的名字，最上方的“云承之”三个字，正是北宋那位疏通地脉的先祖。
玄冰长老坐在冰莲台旁的蒲团上，白袍上的冰莲纹已经褪色，手里转动着串冰莲籽念珠，念珠的间隙缠着根红丝——是龙血树的根须。“你们来得正好，”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清亮，“西侧冰洞的焚脉火已经烧到第三道地脉闸，再往下就是总枢纽，那里的冰莲精魄已经开始躁动。”
冰莲台是块巨大的冰晶，里面包裹着朵含苞待放的冰莲，莲心的位置泛着红光，像地脉跳动的心脏。台基的地脉纹上，有几处发黑的痕迹，正是焚脉火侵蚀的印记。阿芷凑近看时，突然指着莲心：“里面有影子！像龙血树的花！”
众人望去，冰晶里果然映出龙血树开花的虚影，与莲心的红光交相辉映，台基上的黑斑竟微微消退了些。云织雾的心跳漏了一拍——祖父手札里的插画，画的正是龙血树与冰莲共生的景象，原来南北地脉的枢纽，本就是一体两面。
“蛇神教的《劫脉经》里，藏着个更大的阴谋，”玄冰长老停下念珠，从怀里掏出卷兽皮卷，“他们不仅想毁了总枢纽，还想把冻脉毒引入京城的地脉主纹，让南北地脉同时崩塌。”他指着兽皮卷上的地图，昆仑墟与京城的地脉纹被用黑线连在一起，线的交点处，画着个扭曲的蛇头。
火把突然摇曳，殿外传来守陵人的呼喊：“焚脉火又烧过来了！冰缝在冒烟！”
玄冰长老猛地站起，白袍在气流中翻动：“总枢纽的冰莲精魄需要龙血树汁激活，云丫头，你跟我去冰洞；叙白带人防备蛇神教余党；清和守着冰莲台，用幼苗的精气稳住地脉；阿芷……”他看向小姑娘，“你的纯阴体质能安抚精魄，试着跟冰莲说说话。”
阿芷握紧了手里的护脉玉，走到冰莲台前，轻声说：“龙血树的根须已经来帮忙了，你别害怕。”话音刚落，冰晶里的龙血树虚影突然清晰，莲心的红光暴涨，台基上的黑斑迅速褪去，殿外的呼喊声也渐渐平息。
云织雾跟着玄冰长老往冰洞走，手里的龙血树汁瓶子在寒气中凝结出白霜。她看着冰柱上先祖的名字，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一代人的事，是北宋先祖刻下的名字，是祖父手札里的叮嘱，是玄冰长老鬓边的白霜，是阿芷对着冰莲说的话，是所有在冰殿里留下足迹的人，共同筑起的墙，挡住了焚脉火，也挡住了岁月的风霜。
冰洞的方向传来隐约的爆炸声，萧既明的喊杀声混着冰裂的脆响，在冰殿里回荡。冰莲台的冰晶发出淡淡的光，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冰壁上，像幅流动的守护图。
立秋的风从冰缝里钻进来，带着远方龙血树的气息，也带着昆仑冰莲的清苦。云织雾知道，决战已经开始，但只要南北地脉的根还连着，只要守护的人还在，这场仗，就一定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