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人防工程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带来的并非轻松，而是更沉重的疑云。王刚小队带着那些焦黑的金属碎片撤回，每个人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脸色发青，嘴唇泛白，那幽蓝光环带来的寒意仿佛浸透了骨髓，久久不散。
陈启的情况更糟。左眼虽然不再流血，但那种被“信标”脉冲击中后的异样感挥之不去。他感觉自己和机械厂方向那片“虚无之壳”之间，似乎多了一条极其细微、却无法斩断的“丝线”。丝线那头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关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蚊蚋叮咬后，无意识的、却令人胆寒的轻微躁动。
“信标……”林瑶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在临时指挥点内踱步，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投在布满数据和地图的墙壁上，“他放出一个游荡的‘眼睛’，不仅仅是为了观察我们，更是为了测试我们的反应，并在被摧毁时，向主体发出特定的信号。”
“他在校准。”高岚声音干涩，她正在协助医疗人员对撤回的小队成员进行基础检查，“校准我们的实力，校准陈启感知的精度和范围，校准……他最终‘演出’时需要的参数。”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背脊发凉。吴镜玄并非单纯的疯狂，他的行动背后，是冰冷而精确的逻辑。他将这场对决，视为一场需要精确控制的实验。
“必须加快进度！”林瑶猛地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在他完成所有‘校准’之前，我们必须找到突破口！李静，对那些碎片的分析有结果了吗？”
李静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将分析报告投射到大屏幕上：“金属成分无法完全匹配现有数据库，含有多种未知合金元素，冶炼技术极其高超。内部结构……大部分已烧毁，但残留的能量回路显示，其设计初衷并非攻击或防御，更偏向于……信息采集和定向发送。另外，我们在碎片内部，检测到了一种极其微量的、特殊的陶瓷残留物。”
“陶瓷？”陈启下意识地重复，左眼莫名地跳动了一下。
“是的，成分与之前吴镜玄公寓发现的那枚承载符号的陶瓷薄片有相似之处，但纯度更高，结构更……有序。”李静放大了图像，那是一种在微观状态下呈现出奇异几何排列的晶体结构。
又是陶瓷。这似乎是他使用力量、或者说固化某种“规则”的媒介。
就在这时，一个来自市局法医中心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是负责常规案件尸检的另一位老法医，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高主任，打扰了。这边……有个案子，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想请您看看。”
高岚立刻走到通讯器前：“什么情况？”
“一具流浪汉尸体，在城西排水渠发现的。初步判断是失足落水，溺水身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但是……”老法医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尸表没有明显外伤，内脏检查也符合溺水特征，唯独……唯独在心脏主动脉内膜上，我们发现了一些……非常细微的、放射状的撕裂伤。不是外力所致，更像是……从内部被某种力量轻轻‘划’开的。而且，创口边缘检测到了……呃，某种未知的矿物微粒，初步分析……好像含有陶瓷成分。”
陶瓷成分！
指挥点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通讯器上！
高岚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立刻对矿物微粒进行成分精析，与数据库进行比对！保护现场，我马上过来！”她转向林瑶，“林队，这很可能不是孤立事件！”
林瑶眼中寒光一闪：“王刚，还能动吗？带一队人，跟高法医去现场！李静，立刻排查全市近期所有非正常死亡报告，尤其是死因存疑或发现类似未知残留物的案例！”
命令被迅速执行。疲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线索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嗅到猎物踪迹的紧张与兴奋。
陈启站起身：“我也去！”
高岚立刻反对：“你的状态……”
“我的左眼也许能发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陈启坚持，他的右眼因为急切而显得格外明亮，“那个流浪汉的死，如果和吴镜玄有关，那里可能残留着重要的‘痕迹’！”
林瑶看着陈启苍白但坚定的脸，只犹豫了一秒：“可以。但你必须听从高法医和王刚的指挥，绝对不允许擅自行动！”
城西排水渠发现尸体的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雨水冲刷后的泥泞地面，弥漫着水腥气和若有若无的腐败味道。尸体已被运走，但发现地的标记还在。
高岚戴着口罩和手套，蹲在标记旁，仔细观察着泥地和水痕。王刚则指挥队员对周边进行地毯式搜索。
陈启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闭上右眼，掀开了左眼的眼罩。
熟悉的嗡鸣和刺痛感传来，但这一次，他努力忽略不适，将感知聚焦于这片区域，尤其是尸体曾经停留的位置。
杂乱的信息涌入——泥土中微生物缓慢衰亡的轨迹，水流冲刷留下的自然“死线”，附近植物枯萎的迹象……在这些纷乱的背景中，他努力搜寻着。
突然，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某种“不协调”感的痕迹，如同污水中一闪而过的油彩，被他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被强行“修剪”过 的残留印象。
正常的死亡，其“死线”的终结是自然延伸、符合物理规律的。但在这里，他感知到一丝极淡的、违反这种自然流畅感的“断口”。就像一幅完整的画卷，被人用最精细的刀，裁掉了一根无关紧要的线条，不破坏整体，却改变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而且，在那“断口”处，残留着一丝与机械厂信标、与陶瓷薄片同源的、冰冷幽蓝的能量余烬！
“是这里……”陈启声音低沉，指向那片泥泞，“他来过……或者说，他的力量触及过这里。那个流浪汉的死……不是意外。”
高岚立刻过来，用专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提取陈启所指区域的土壤样本。
王刚那边的搜索也有了发现。在距离尸体发现处约十几米的一个废弃水泥管里，找到了一块被踩碎的、边缘锐利的陶瓷片，上面沾染着少许泥污。
李静的远程比对结果也很快传来——流浪汉心脏创口发现的矿物微粒，与吴镜玄公寓陶瓷薄片、人防工程信标碎片内的陶瓷成分，高度一致！
线索串联起来了！
这不是随机的谋杀。吴镜玄在试验，试验他的力量如何更精细、更隐蔽地影响乃至操控“死亡”！那个流浪汉，是他随机挑选的、不幸的试验品！
“他在练习……”陈启感到一阵恶寒，左眼感知中的那根连接“虚无之壳”的丝线，仿佛也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轻轻震颤，“他在为更大的‘作品’做准备……”
新的拼图出现了，但它指向的，是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不可测的阴谋。
吴镜玄的舞台，或许不仅仅在机械厂。
整座城市，都可能成为他验证其死亡哲学的试验场。
而他们，必须在更多的“错位”发生之前，找到停止这一切的方法。
夜色渐深，排水渠边的探照灯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摇曳的鬼魅。